青尔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告诉自己!
——她还没找话头跟他说!
也没想到徒弟全然没生气!
——她先前还以为他恼了!
师徒这一番交流,青尔是全然放下心来,徒儿说他现在的确在长大,而长大总会伴着一些变化,譬如他的声哑,他让她放心。
至于清晨洗衣,他道是“为了干净”。
干净,青尔便自动明白——这个时候的他比原先更喜洁,先前他的衣裳虽然旧,但也是干干净净,现在洗得勤又有什么奇呢?
还有他的脾气,在听说她的妖友提醒她他这时会脾气不定,他也终于明白她这两日的小心翼翼,亦同她道或许旁人在这时会脾气变化,但他无有。
“即便是有,对着师父便也无了。”
他笑着如此说,青尔心都化了。
一场春雨,万物生长。
青尔去年撒下的草种今春也长了起来,小院里还有冷宫里长满了她喜爱的青草,整个春天她都流连两处。
徒儿乖巧依旧,甚至比以前更懂事!
她收集足够的食物,每天将他喂得饱,每一天还有足够的青草,蛇妖几乎在这个春天里迷醉了,每天她都带着一身青草香回来。
等到花渐渐开起的时候,花丛成了她最新的流连地,她身上香气变成各种花香,有时赵晋还未看到她,先闻香气便知她来。
她携一身花香,有时在花丛草地睡着,还会引来蜂蝶,她的尾尖儿在睡着时还会一动一动,那些蝴蝶便在她尾尖儿,大约把她的尾巴当成了什么招摇的花茎。
说起尾巴,她的尾巴开发了新的用处——写字。
午后的大殿窗前,赵晋无奈的看着卷着笔,“画”字的师父。
去年冬天青尔还没冬眠的时候开始学的字,彼时时候短没能学得几个,春日无事了她又想起来,只不过比起去年冬天只认字,这个春天她开始写字,不过比起长长的笔杆和柔软不听使唤的笔头,她发现自己的尾巴更好用。
“喏,晋!”
沾着一尾尖的墨,她高兴向徒弟展示。
偌大纸上,赫然一个大大的“晋”字。
比起书写,她更像作画——身体缩小了,用尾蘸墨,比量着他给她写的字帖一笔一笔的画,画出来……别说,真比她用笔写出来的有些样子。
“写对没?”她飞身高些,盘旋俯视那字。
“对了。”赵晋失笑,提起朱笔在字帖上圈出另个字,青尔跟着他的笔头见他圈起个比划甚多的字,这个字……
“瑾。”
青尔学:“瑾。”
“对,瑾。”他笑:“这是母后为我取的名字,师父可习习。”
“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另一个字名,登时绕起那字,又问他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说美玉珍石,她听了便道,“你的母后一定很疼爱你!”
又问,“那这个晋呢?你父亲取的吗?”
“对。”
“他一定很喜爱你的母后!”她笃信道。
“哦?师父为何如此……猜?”
“两个字念起来差不多啊,他用了你母亲取的字,这样叫起来不就差不多了吗?”所以相当哪个字都没放弃嘛,要是换另一个字,那瑾字可能就谁也不知道了。
他一顿,继而笑起。
青尔呆呆看他,也跟着笑起。看来她猜对啦。
赵晋想起父皇为他赐名时给他以晋字,是警醒他时时当进,不进则亡。而那个瑾字,是他在母后死后看到她的手信才知是这个瑾字,在母后活着时他一直以为母亲唤的是“谨”。
至谨至慎。他以为是此意。
可惜直到母亲死前他都未知母亲给他的名字并非束缚而是祝福。
他重新写下瑾字,教他的师父学写。
青尔还是不惯用笔,总想去用尾巴,但她徒儿在别的字时还放任,到这二字便要她用笔学会。
他并不严厉,也不会与她恼,只是看到她用尾巴画了之后,便淡定的取过新纸卷。
如是几次,青尔用尾巴画熟了,再用笔倒也能画下了,不过比起用手,她还用尾巴卷着笔,这回他倒没有阻。
学写字只占一日里很短的时间,她大多时候在草地中,白日晒太阳晚上晒月亮,她时常盘踞的地方就在他窗前正对,从她盘踞的草地到他案台就是她一日最多行动的地方。
他的书看得很快,尤其奏折,他总是最先看的,青尔认字后也跟着看了一眼,但一眼便不感兴趣,她每日去复刻一回奏折,倒也规律。
宫里日复一日,她也习惯。
这日,她照例去拿奏折。
送奏折来的一直是个年纪不大的宫人,总是白天来送,青尔眼熟了他,连带御书房这边常见的宫人侍卫她都认了脸。
——她没在这遇着过小皇帝,更没有摄政王。
宫里另外一个“主子”小太后,进佛堂了,宫人们都说太后孝道感人,是为国舅公求福祈愿,还有说祈求国朝太平,总之说起都是好话。
青尔偶尔想起自己冬日时两个似梦非梦,听到这些便觉那些果然是幻。
“咦?”
今日到御书房,发现新的折子还没送来。
她咦一声,绕着转了一圈便飞出去,打算在周围采些草顺便等。
御书房周围铺着白色的石砖,没有很大的草地,但是前头种的一排树,树叶是她喜欢的香,她倒挂在树梢,两手摘叶子。
“你在做什么?”
树下,忽然传来声音。
青尔正抓到一片巴掌大脆嫩的叶,忽听这一句一下僵住。
“嗯?摘叶子?”男人的声音,充满兴味。
——真是说她!!
青尔猛然朝下看去。
树荫影绰,深蓝色衣,纹龙腾腾,他仰着头,露出的脸面与徒弟有三分像,此时一双眼正充满兴味的看着她……
青尔啪地一声,从树上坠下……
那个是……!
“王爷……”青尔听到有人这么喊的声音,摄政王……是摄政王!
赵恪站在树下。
身旁,恭敬跪着侍从和宫人。
“下去,不必跟我。”说完这句,他提步离去。
向西……唔,又拐向了东。
赵恪口角含笑,向东边慢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