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海,侵袭而来。一片雾霭之中,幽冥船泛着荧荧绿光,从远处朝着尾实岛所在的方向风驰电掣,飞速前行。
幽冥船犹如黑夜之中的索命鬼魂,狂风大作,惊涛拍岸,水光四起,滚滚波涛飞溅到尾实岛之上。似是天公也在响应着万俟沧的心头之急。
近了。
离尾实岛愈发近了,万俟沧的心情便愈发焦灼。万俟沧负手立于甲板之上,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尾实岛方向。
“快些,再快些。”万俟沧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不住督促道。
“已是最大马力,无法再快了。”站在一侧的耿毅,语气沉重,亦是为陆黎昕而担忧。
无奈,二人静默无声,皆是心急如焚,只为等幽冥船登陆的那一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于他们二人来说,却好像是过了三秋。
待幽冥船靠了岸,万俟沧和耿毅甚至都未曾去仔细打量这尾实岛上是否有何危险,便皆是一个箭步跳下了岸,急忙去寻陆黎昕的身影。
“耿毅哥哥……”陆悦心于二人身后,视线紧紧追随着耿毅的身影,面容之上满是担忧,可耿毅却未曾回头。
“悦心,岛上危险,你留在船上就好。”说罢,耿毅便同万俟沧一直交谈,似在分工,待尘埃落定,二人便急匆匆分批带领幽冥海盗去寻。
这尾实岛上悬崖峭壁绵延不绝,可落脚处泥泞如沼泽,一脚下去,竟是能踩出水渍来。
万俟沧眉头微蹙,却来不及思考,径直朝着北面走去。方才,他同耿毅商量,自己去寻北方,耿毅则在南方寻觅。
一路走来,悬崖峭壁,碎石凌厉,尖利石峰高耸,万俟沧的身躯不知被这些碎石的棱角擦伤过多少次。可万俟沧却好似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顾着拼命去寻陆黎昕的踪迹,甚至是连山谷之间的缝隙也未曾放过。
而耿毅亦是焦急地指挥着幽冥海盗,仔细去搜寻这岛上的所有角落。然而,别说是寻到陆黎昕,就连被黛眉和雪狐视为人质的江宿、炎猎和迟悔,在这尾实岛上也未曾看见。
万俟沧和耿毅分头找了两次,也未曾发现任何端倪。两人一气之下将尾实岛掘地三尺,也并未发现任何活物的踪迹,待二人第三次会合之时,耿毅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尾实岛绵延百里,却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着实奇怪。”耿毅疲惫不堪,语气悲凉。
“难道,这是黛眉的阴谋?黎昕其实并未在这里?”耿毅眉头紧蹙眉,分析道。
而万俟沧在经过这筋疲力尽地搜寻之后,也渐渐沉下气来,仔细去打量着眼前的岛屿。别的不说,这岛屿果真奇怪。据古籍记载,尾实岛绵延百里,气候各异,虽是有绵延白雪,可却也有肥沃土壤,按理说,这般气候也应当有生物存活,可眼下这岛上却只是挂着干枯的海草和鱼虾尸体,不见任何生物痕迹。
“不对!”忽然,一阵清风吹过,万俟沧眉头一蹙,仔细嗅了一下空气,“明明方才搜寻过程之中,未见有任何尸体,可这海风吹过之时,能够闻到一丝淡淡的鲜血味!”
“这空气中为何会有血味?可方才未曾见过任何人,也未曾见过尸体。”耿毅疑惑道,而万俟沧也陷入了沉思。
眼下,二人虽然是觉得疑惑,却猜不到,此时脚下的岛屿正是是黛眉利用最后的法力,将整个岛屿倒转入海,而陆黎昕——正被困在他们脚下倒转的岛屿之中!
待第四次巡视过后,万俟沧回到原处,同耿毅目光相对,二人均是面如死灰。
万俟沧死死攥着自己的掌心,知晓不能认命,心中满是陆黎昕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记忆纠葛拉扯的胸口处的缚龙索隐隐作痛,万俟沧猛然目光坚定,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
耿毅亦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事先虽都知晓尾实岛危机重重,可却无人猜测到这岛屿会如此奇怪,耿毅苦思不得其解。而就在此时,万俟沧却忽然想到先前在狸笙岛时,遇到的海市蜃楼,眼眸一亮。
“兴许,”万俟沧忽而开口,“这并非是真正的尾实岛!”
“什么?”闻言,耿毅大惊。
“可能此处不过是一处海市蜃楼,”万俟沧有条不紊地分析道,“黛眉许是想让我们在这里迷失方向,困死其中,真正的尾实岛,绝非现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那应在何处?”耿毅虽未能完全听明白,倒也大差不差理解了些。
“一定就在附近。”万俟沧目光灼灼,满是信心,彼时耿毅也恍然大悟。
旋即,二人一拍即合。
“走!回船!”耿毅一声令下,带领着幽冥海岛回到幽冥船上,万俟沧紧跟其后,若有所思。
陆悦心见二人归来,急忙上前迎接,面容焦急,满是关切地问道,“如何?见到哥哥了吗?”
万俟沧打量着陆悦心的神色,只见她似乎真是急切,却并未言语。
耿毅却是安抚地拍了拍陆悦心的肩膀,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见状,陆悦心果然流露出了失望与担心的神情。
“耿毅,让幽冥船沿着岛巡航。真正的尾实岛应该就在海岸附近。”万俟沧忽而发声,彼时脑海之中全都是在担忧陆黎昕的安危。
听到此话,耿毅沉重点头,立即下令,“绕岛巡航!”
一声令下,幽冥海盗的迎合之声震耳欲聋,旋即,幽冥船再次启航。
北海之域,一片氤氲水汽,却难以抵挡这荧荧绿光。
不知过了多久,万俟沧、耿毅和陆悦心站立于甲板之上,向尾实岛的海岸线仔细打量,终于在一处峡湾处隐约看到海底。
而那海底之中,竟是一片人间之景。
“黎昕!”万俟沧率先发现了此处端倪,惊呼一声。耿毅顺着万俟沧的视线看去,却发觉彼时深陷于海面之下的陆黎昕浑然不觉自己处境之危险,竟是在幻境之中迷失了自我,陶陶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彼时,陆黎昕站在沥海城的码头之上,身边围绕着船王夫妇、耿毅、陆悦心等人,众人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陆黎昕!醒醒!”幽冥船落定于此处,万俟沧焦急呼喊,想要唤醒陆黎昕,然身处于海底之中的陆黎昕却好似同他们隔着一个世界般,不见任何回应。
彼时,幽冥船同陆黎昕不过一个水面之隔,万俟沧同陆黎昕之间的距离很近,似乎触手可及。万俟沧和耿毅甚至能透过淡淡水层看清陆黎昕的神色,蹙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然奇怪的是,就算万俟沧怎么喊,陆黎昕都听不见。
见此情景,万俟沧愈发焦急,呼喊声也逐渐变大。同时,耿毅也开始拼命呼喊。
二人忘乎所以,只顾着呼喊陆黎昕的姓名,就当两人声音嘶哑,快要心灰意冷之际,却见海底之下的陆黎昕忽而眉头一皱,仿佛听到什么,逆着人群的方向转身,回首看向遥遥海面,不住张望。
见此变动,万俟沧内心激动难以抑制,更为拼命地去呼喊陆黎昕的名字。然在海底之中的陆黎昕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滔滔海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幻听。
就在此时,幻象之中的码头上,耿毅看着心不在焉的陆黎昕,忍不住打趣,“黎昕,七个时辰之后,就是你的继任仪式,耽误不得。你看你现在这般毛毛躁躁的,老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晓能不能尽快适应船王的重责。”
“耿毅哥哥,不许说我哥哥!”陆悦心听到耿毅有些指责陆黎昕,当即挡在了她的身前,小嘴一嘟,小脸一皱,一副护犊子的神色。
“悦心……”思绪茫然,上一世的过往在脑海之中浮现,可当对上这一生陆悦心纯良的眸子和娇小身影,陆黎昕终究粲然一笑。
“好了哥,”说着,陆悦心便挽住了陆黎昕的胳膊,将她向沥海城城门之处带,“你别听耿毅瞎说,你定是会成为沥海城最厉害顶好的船王的!”
陆黎昕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陆悦心的步伐,心中满是安定。得此一生,又有何求?见船王已将入城,众百姓纷纷簇拥着她,一齐进了沥海城,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皆是朝着沥海城之内的方向而去。
这可是继任大典,无人会想要错过的。一片热闹,一片嬉闹,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好似在此生,沥海城会永远这般欢愉一般。
陆黎昕不知,此时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被万俟沧和耿毅看在眼中,他们二人不住呼喊,面色通红,声嘶力竭,声音透过无尽海水蔓延入了海底。
在人群之中,陆黎昕似也时时听到这些呼喊声,不住回头张望,看向身后遥遥海面,然而众人蜂拥,她全无仔细端详的余地,更何况,这海面之上也着实什么都没有。
最终,在络绎不绝的人海之中,陆黎昕还是离开了。
见那抹绿色倩影入了沥海城的城门,万俟沧心中一凉,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然在终于接受这个现实后,万俟沧连忙大声呼喊,“陆黎昕!陆黎昕!”
心中焦急,额上冷汗密密麻麻,纵使声音沙哑,万俟沧也未曾停下。
他知道,轮回谷的一个时辰,便是人世间的一天。若是不尽快将陆黎昕从轮回谷救出来,恐怕她就要永堕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