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折煞儿子了。”
伏尧温声开口，明知道镇边侯的举动满是算计，他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满或者羞愤恼怒，他躬身一礼，哪里还有在楚椒面前的失控模样。
仍旧光风霁月，一片平和，“父亲想要什么，儿子知道，今日便将樊州政务整理一番，交由二弟掌管。”
众人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纵然伏尧不听调令有错，可也不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吧？
连镇边侯都愣了一下，回神后脸色一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子早先便说过，无心高位。”
镇边侯定定看他两眼，神情莫测，声音却很清晰，“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
“报，”
斥候的声音忽然响起，随着绵长的余音，对方冲了进来，跪地开口，“回禀侯爷，井城的粮食运到了。”
“真的？”
司马欢喜地站了起来，其余人也都松了口气，峡道之事没人敢确定，如今粮食运到，众人才敢安心。
镇边侯摆了下手，“司马去吧，带着二公子，教一教他。”
司马答应一声，却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伏尧一眼，才转身往外走，那斥候却没动。
“还有事？”
斥候一抱拳，“回侯爷，葛校尉等人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众人又是一愣，文副将按捺不住开口，“怎么回事？”
“葛校尉等人穿过峡道时惊动了熊，被……好在大公子去的及时，遣人继续南下，将粮食调了回来，还亲自替葛校尉等人收了尸。”
堂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镇边侯身上。
方才有多针对伏尧，如今便有多难堪。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他便笑了出来，“好小子……你二弟到底年轻，没有经验，樊州政务，还是你来。”
他抬手拍了拍伏尧的肩膀，目光凌厉如刀，“去吧。”
伏尧仍旧是那副平和模样，颔首道谢，退走两步，才转身出了常青堂，脸上面具似的平和此时才散去，露出冷淡锋利来。
阿椒生死不知，他怎么可能将樊州拱手让人？
他是一定，要找到她的。
一阵心悸陡然涌上来，即便是昏睡中，楚椒仍旧觉得心头慌乱，她急喘两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身上又疼又痒，应当是冻伤在恢复。
她却无心理会，只抬眼看向屋顶，等发现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时，眼底的光一寸寸灭了下去，果然，回来了。
从听见班疾声音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可她还心存侥幸，以为否认会有用。
是她糊涂了，否认怎么会有用呢？
若是有用，她先前也不必经历那么多。
可是，为什么不把她扔在山里呢？这么远为什么要带回来？
伏尧，你想干什么呀？
罢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何必追究。
温热的蜂蜜水抵在唇间，楚椒转头看过去，对上了元长岁担心的脸。
心里毫无意外，这世上，能在这时候还愿意照顾她的，也只有元长岁了。
只有她了。
心里忽然有个冲动，她很想抱抱她。
可想到自己的处境，那冲动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怎么不听话 ……”
她轻声开口，嗓子疼的厉害，连带声音也嘶哑难听。
元长岁这才发现她醒了，脸上一喜，正要开口说话，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往门口跑，“来得不是我，你不准骂我。”
楚椒张了张嘴，许是病得太久，脑子混沌了，她竟有些舍不得元长岁走。
她很想有个人陪陪她。
但再怎么想，那话也没有出口。
不想连累她。
她合上眼睛，不想说话，不想思考，连呼吸都没力气，她有些后悔了，那天该从那棵树上跳下去的。
房门却再次被推开，长岁鬼鬼祟祟的在门缝里探进头来，盯着她看。
楚椒睁开眼睛，许是动作太突兀，元长岁被吓得一抖，拉门的手一紧，瞬间夹住了自己的头。
“啊。”
她短促的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从门缝里把头缩了回去。
楚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门缝却被关上了。
她犹豫许久，还是撑着身体下了地。
门外元长岁正蹲在地上揉自己的头，垂头丧气的，十分可怜。
楚椒抓着门的手紧了紧，还是没有去摸，只小声开口，“没事吧？”
元长岁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你起来干什么？要躺着。”
她把楚椒推到床上，鼓了鼓勇气，抬手叉腰，“我，我不是自己要来的，你，你不能撵我走，你要是这么干，我就，我就……”
她大约是想放句狠话，但是却死活想不出来。
楚椒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长岁这样子，真好啊。
若是自己会腐烂在这里，那就盼着她能离开吧，找到她的父母，一辈子无忧无虑……
只是，为什么没走呢？
她留给她的东西，应该够她赎回自己的卖身契，去找她的父母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她张嘴想问一句，一道炽热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身上。
几乎是瞬间，楚椒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她不用侧头去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出去。”
她沉下脸开口，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伏尧的主，所以这话是和长岁说的。
出去吧，离她远一点，别再被她连累。
长岁显然也知道这是在说自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阿宓，坏蛋。”
她捂着脸哭起来，却站在原地没动，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楚椒起身就要把她推出去，手腕却被伏尧抓住，“姜宓，别这样。”
他将一张帕子递到长岁面前，“出去吧。”
元长岁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哭都不敢哭了，转身就跑。
伏尧：“……”
这丫头，果然讨人厌。
算了，反正人出去了。
手心忽然一空，是楚椒将手拽了出去，他抬眸，就对上了她死气沉沉的眸子，“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