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柯雪又要说话，但肖哥看他气息不济，赶紧安抚他，让他不要着急，肖哥说：“老董，你不要着急，小柯，你也不要着急。事情是这样的，老高小柯他们团队不时要出门拍素材，就买了不少保险，这次食物中毒，也可以按照意外事故报保险，但是要走保险，最好是要报警，才更好报。你懂了吧？”
董先生一听，顿时好受多了。
董先生问：“那报警后，对我及我家里的信用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肖哥说：“应该没有。你们也可以再请律师问问。”
董先生不太高兴，但是面上还是一副温和姿态，说会配合，让小柯安心。
小柯留了董先生的电话和身份证照片，这才又让肖哥带他走了，他没走几步，就又吐了，就吐在草地上，陶景担心污染物污染到别处，就在董家借了铲子去把污物埋了。
拿着铲子还回董家时，她就又正好听到董家夫妇在小声吵架。
董先生的妻子姓梁，梁姐嘀咕抱怨说：“这次接受教训了吧？非得招待其他人吃，自家人食物中毒也就罢了，自己承受了，其他人中毒了，现在是既欠了人情，又破了财。”
董先生说：“你少说两句吧。就我们自己吃，让其他人都看着吗？”
梁姐叹道：“得了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怎么那么好面子，谁都要招待。”
董先生说：“你就是女人思维，小家子气。”
梁姐恼道：“你大方，大方出了这种情况。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
陶景听得尴尬极了，心说见到这么多对夫妻，就黎九章和姜涛两个好像还好点，其他人家总有架要吵，她只得假装没听到，叫梁姐说：“梁姐，我处理好了，把铲子还给你。”
梁姐瞬间恢复了温和的状态，对她笑着说：“小陶啊，辛苦你了。你真是做了不少事，帮了不少忙，真是个好姑娘。”
陶景说：“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哪有应该不应该啊。要说有不应该，就是老董不该做什么海鲜烧烤，这下让小高他们四个病得那么严重，真是想着就发愁，以后不敢再请人吃东西了。”梁姐诉苦道。
陶景说：“聚餐的确就会有这种风险。唉，这也不是你们的本意。不过，你们家自己都好多了，高先生他们那一车人居然变得那么严重，也挺奇怪的。”
陶景无论怎么想，都依然觉得奇怪。
“他们有吃特别多烧烤吗？”陶景蹙眉问董先生。
陶景这样一提，董先生和梁姐也都迟疑起来了，特别是董先生，他回想了一会儿，说：“我家就买了一箱海鲜，这里二三十号人吃，我自己家里吃得最多，给小高他们，并没有多少。他们自己先吃了些东西，这才来了我们这里，来得就只比小陶你们早一点，吃得不比你们多多少，你看，你们都没事，他们怎么这么严重？他们好歹还是大小伙子，身体素质那么差吗？”
陶景说：“我听我的朋友说，他们是沿着另一条线过来的，这里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了，他们本来就准备明天……哦，已经是今天了，他们准备今天就回S城。难道是他们之前在山里待太久了，肠胃变得不好，或者是从高原上下来，醉氧加食物中毒双重伤害？”
董先生说：“虽然他们自己买了保险，这次的食物中毒是海鲜造成的，海鲜店要承担责任，我这里没有什么责任，但我还是得对小高他们讲清楚，这次海鲜，我自家吃得最多，但病情也就还好，他们吃得那么少，病情那么重，我家做的海鲜应该不是主要原因才对。他们也不能把所有问题都推到我家头上。”
董先生大约是被他老婆念叨了，他这时候就态度强硬起来。
陶景却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而且是可能性更高的可能——高先生他们一车人，自己吃的食物，也许是造成他们食物中毒的主因，董先生家里的海鲜反而不是主要原因。
梁可、顾炜衡、黎九章、姜涛、肖哥他们也都吃了海鲜，但他们可没有发病，除了他们，之前吃过海鲜的其他人，也不是人人发病，即使发病的，病情也较轻，只有董家因为吃得多发病最快病情最严重，而高先生他们四人，分明也吃得少，怎么会齐齐发病了，还越来越严重。那这与他们自己的食物有关系的概率更大。
虽是如此推测，但陶景没有对董先生讲出自己的推测，以免没有证据之下，又闹出更多问题。
她告别了董先生和梁姐，去柯雪所在的帐篷找他。
肖哥太忙了，他把柯雪送回他的帐篷后，就去忙工作了，叫了梅姐在照顾柯雪。
梅姐见陶景来了，很是热情，说：“小陶，你来了！小柯开始发烧了，我看他难受得紧，还是得马上送他去医院才好。”
陶景上前查看了柯雪的状态，喂他吃了退烧药退烧，因有她照顾，梅姐就先去煮水去了。
陶景和柯雪同岁，陶景见帐篷里没有别人，就问：“柯雪，我有个问题要问，这与你们的病情有关……”
柯雪勉力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嗯？”
陶景说：“你们四人在去董家吃烧烤前，自己吃了什么？或者是你们昨天中午、昨天上午、甚至前天，你们吃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这些都很重要。你们应该不是吃董先生家里的海鲜造成的食物中毒，也许是其他问题。你们在山里摄影，如果接触了其他野生动物，就有可能接触到少见的病原，或者是在山中被蚊子跳蚤叮咬了，那也可能感染虫媒病，如果你们是因为这种原因生病，却以海鲜食物中毒而误导了医生，可能会导致治疗耽误，这对你们来说，很不妙。”
柯雪微微睁大了眼，但他一时没有回答。
陶景说：“既然你们买过保险，那你们也不需要董先生家里赔偿，有保险赔偿，这种关乎性命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回答呢？”
柯雪这才低声说：“山里蚊子多，大家肯定被蚊子咬了的，但被蚊子咬了，就会生这么重的病吗？”
陶景“嗯”了一声，又问：“那还有吃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柯雪说：“没有。”
陶景看他不想再说了，便道：“你这么难受，还是得赶紧去医院才行。”
梅姐来替换了陶景，陶景去向黎九章说明了柯雪这里得到的情况，黎九章夸奖陶景道：“小陶，你的想法是对的，而且很缜密。董家虽然造成了营地食物中毒，但并不严重，处理后大家都病情缓解了，只有高先生他们四人变得更严重，这情况很可疑，更重要是四个人一起发病，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的概率更大。还是得告知于宁一，不要先入为主，认为他们四人是食物中毒，也需要考虑是其他问题。”
陶景点头，说：“还有可能是疟疾，甚至，他们应该还经过了鼠疫疫源地，那还有鼠疫的可能性呢。”
黎九章愕然看着陶景，说：“鼠疫？”
陶景郑重道：“虽然概率很低，但也不一定就不是。”
黎九章说：“我马上给于宁一打电话。”
陶景说：“于哥应该还在开车，接电话太危险了，我给顾炜衡打电话吧。”
不管是疟疾，还是鼠疫，听着就让人心烦。
此时已经接近五点，东边天空已经有了一线红丝，天也不再像深夜那么黑了。
营地在这个时候反而是最安静的时候，大多数人经不住一直折腾，想办法休息睡觉了。
陶景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时，发现信号也变好了，甚至有了网络信号，她又吃惊又欢喜，赶紧给顾炜衡拨了电话过去。
她这里有信号，不代表顾炜衡那里有信号，她本来担心会无法接通，没想到顾炜衡接听了起来，说：“喂，陶景。我们很顺利，已经要到县城了。路上虽然有很多落石，但也被清理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单车道，于哥开车很快很稳，我们就要到县城了，进了县城会直接去医院，医院那边也联系了接待。”
陶景很镇定，说：“你把手机开公放，确保于哥可以听到我说的话。”
“哦，好。”顾炜衡回答，“我开了外放。”
陶景说：“于哥，你听得到吗？”
于宁一说：“什么事？”
陶景道：“我们之前不就分析过，高先生他们很大可能不是因为吃董家的海鲜而导致的食物中毒，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吃了什么而食物中毒，或者，他们也可能是感染了疟疾这类虫媒病，甚至，还有可能是鼠疫呢，他们前几天也经过了鼠疫疫源地，你们问问他们，他们去拍摄野生生境，有没有接触野生动物……如果是疟疾，还好说，如果是鼠疫，那这怎么办？你们还在车里，也有感染风险。我问了柯雪，他不太想回答我！我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顾炜衡声音都抖了：“你……说什么？”
陶景大声说：“我说，也要考虑他们这是传染病疫情！大家都很危险！不是当然好，要是是呢？难道我们不做预案吗？越早考虑，对谁都有利。”
陶景听到于宁一说：“好，我清楚了。”
陶景说：“我现在怎么办？”
于宁一说：“你再去问柯雪，他们有没有感染鼠疫的可能性。姜赟，你们也说说具体情况，你们现在不说实话，到时候治疗不及死了，就怪不得别人了！”
陶景说：“我先挂电话了！”
于宁一说：“好。你别着急，即使是鼠疫，也有潜伏期，来得及处理，不会轻易死掉。我们这边会及时确认。”
“好的！拜拜。”陶景挂了电话。
黎九章看着陶景，问：“怎么样？”
陶景说：“于哥他们马上进县城了，会直接去医院。于哥知道了，他说会确认。我现在又去找柯雪再做确认。黎哥，你这边和肖哥说说情况，让大家暂时不要开车离开，还有准备一辆车要马上送柯雪去L县里医院！”
黎九章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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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景再次去找了柯雪，柯雪吃了退烧药后，精神稍微好点了。
见陶景神色严肃郑重，柯雪很歉疚地说：“我好多了。”
陶景站在那里，盯着柯雪，说：“要是你们都是食物中毒倒还好，但是，你们这个症状，鼠疫也会有这种症状，我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可以吗？”
“鼠疫？”柯雪总觉得陶景在故意吓他，心中生出不信任。
陶景却没有意识到柯雪语气里的不信，反而安慰他说：“是鼠疫也没什么，只要救治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及时，晚了也不行。”
柯雪尴尬皱眉。
陶景伸手去解他的扣子，柯雪更加尴尬，想要阻止她，陶景只好算了，隔着他的外套按压他的几处淋巴结，刚按，柯雪就流露出痛苦之色，陶景说：“鼠疫就会淋巴结肿大疼痛。”
只要提到“鼠疫”二字，不需要更多解释，大多数人就会觉得害怕。
柯雪虽然依然觉得不至于，不相信，但是也照样被吓到了，他磕磕巴巴道：“不会的吧……”
陶景说：“现在就是要排除，或者是确认。你快想想你们最近，哦，就是进山之后的所有事，被蚊子咬，被跳蚤咬，碰到过流浪猫狗没有，碰到过野生动物去接触没有，吃过野生动物没有，喝过生水没有，等等，有什么讲什么！”
陶景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柯雪不自觉就矮了姿态，吞吞吐吐讲起他们进山之后遇到的各种事。
他们这次行程一共是两周，今天是他们入山的第十四天了。
他们一直是沿着省道开车，大多数时候是住酒店，搭帐篷住下只有三次，这次就是第三次。
要讲起来，他们这一路，感觉处处都是风险，开始时他们以为山里温度低会没有蚊子，所以也没用驱蚊水，被蚊子咬了不少包，之后用了驱蚊药才好多了，而他们既然在外面十四天，各种生活物资多是边走边买，既喝过山泉水，上一次搭帐篷，他们也吃过野味，他们在野地里时，也见过死去的野生动物，不过他们没有捡拾，就前天晚上和昨天中午，他们吃过烤土拨鼠肉和烤野兔肉，都是在路上时，找老乡买的。对方保证都是没问题的，他们自己也吃的。
陶景想了想，问：“你们是不是在溪水那边杀了土拨鼠和野兔？我看到那边有留下的废弃物。”
柯雪说：“本来就是死的，我们只是处理了一下就烤来吃了，就在水边烤的，味道没有网上传的那么好。”
陶景：“……”
柯雪见陶景瞪着自己，就说：“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是作死？又要秀优越感了？”
陶景看他对自己非常抵触，便不想再和他聊相关事情，准备离开，先干正事，说：“没什么，我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
**
陶景从柯雪这里得到的信息，于宁一也从姜赟嘴里得知了。
于宁一可没有陶景温和，他现在又不是在上班，于是就很嘴毒，说：“你们难道没有一个人知道土拨鼠是鼠疫菌的宿主吗？不至于这样无知吧？为什么什么都想吃？”
姜赟身体难受得很，解释说：“土拨鼠很多，还有人专门养殖，肉很嫩，味道是不错的。我们不一定是感染鼠疫，也可能是其他问题。”
于宁一说：“希望吧。即使这次不是，以你们作死的风格，迟早要出事。”
姜赟很是尴尬，但依然因担忧问道：“如果是鼠疫，会怎么样？”
于宁一说：“能怎么样，当然要进行治疗，而且要进行疫情处置。这个可是甲类传染病。”
说到这里，于宁一很郁闷地叹息了一声。
车已经开进了L县城区域，虽然不久前刚发生了地震，但因该地区是地震高发区，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频发的地震，能做出有序应对，所以县城里并没有因为地震而太过慌乱。
车从县城主道开过，可见救援的车辆，也有不少人在路边坐着，但一路行来，并未看到有房屋垮塌的情况出现，想来是地震距离县城不算近，且深度较深，对县城影响较少。
于宁一再次联系了县医院，说明他送来的患者有感染鼠疫的可能性，让医院有所准备。
他这样一说，医院急诊科自然不愿意接人，让他联系疾控，并把人送到上级医院去，于宁一只好又联系当地疾控，因发生地震，疾控已组织人员参与应急救援工作，所幸单位正好有人值班，得知于宁一车里的患者有可能是鼠疫患者，他们也吓了一大跳，说会马上汇报上级疾控与卫健委。
好在本地区本就有鼠疫疫源地，每年都在进行常规监测，也多次处置动物间甚至人间鼠疫疫情，所以就有经验，当地州疾控、卫健委甚至政府都被惊动了。
于宁一被指导将车直接开去当地修建在县城偏僻处的传染病院，一群三级防护全副武装的人迎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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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网络和通讯信号已通，对营地所有人来说，就像是自己的生命再次有了光彩。不少还睡意深重的人也强撑着精神醒过来使用网络查看信息和联系亲友。
这时候，陶景回了于宁一的车里，车的后备箱里还有于宁一准备的防护用物品，这些只是旅游和家庭用物品，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她从后备箱拿防护用品出来时，一直躺在车后座上睡觉的梁可便醒了。
东边天空已呈现出清晨的苍青色，在这苍青色上有一层层红色渲染，空气清凉，大地静谧，梁可睡了几个小时，虽然依然觉得困，但总比完全没有睡觉的陶景精神好不少，她伸了伸懒腰，从车上下来，问在车后面忙活的陶景：“陶陶，你在做什么？于哥他们呢？”
陶景快速对她讲了如今的情况，因高先生团队四个人昨晚病情加重，于哥和顾炜衡一起送高先生团队三人去县医院就医了，但如今剩下的一个人也病情变得严重，所以黎哥去和肖哥商量，准备一辆车送这剩下的一个人去县医院。
“啊？这么严重啊？我睡了这会儿，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么？”梁可很是吃惊。
陶景穿上防护衣，又穿上鞋套，开始戴口罩时，梁可意识到不对劲，问：“那你穿成这样是干什么？应该不是做饭吧？”
陶景无奈地说道：“我一会儿也要和高先生团队剩下的那个人一起去医院。我穿成这样是要去处理一些污染物。”
“什么污染物？”
“高先生他们四个人，之前买了旱獭和野兔剥皮处理后，做烧烤吃了，哼，说不得不是买的，就是他们自己狩猎的！那些皮和内脏，被他们扔在溪边，也没埋，我去把它们用袋子装起来。”陶景语气很是愤怒。
“不直接埋了吗？”梁可和陶景处得有段时日了，根据陶景以前的做事经验判断，应该是直接埋了才对。
陶景说：“还要带去做检测，看他们吃的这个野生动物是不是有感染什么病原，导致他们生病。有一定可能是鼠疫菌，但也可能不是，如果真是鼠疫，那可就惨了，希望不是吧。”
“啊？啊！啊？”梁可连连惊叹，“鼠疫？”
“嘘……”陶景戴好口罩开始戴手套，说，“别这么大声，还不确定是不是。你别造成人群恐慌了。是的概率很低，不是的概率更高。”
“好吓人！”梁可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陶景看了看梁可，说：“要不，你也穿成我这样，和我一起去捡那些污染物。不然我一个人去，没人给我拿袋子。”
梁可虽然一脸害怕，但还是赶紧按照陶景的指导把防护装备给穿上了。
陶景关好车门，拿着要用的工具，带着梁可往溪边走去，虽然天色还早，但大家都想赶紧离开这里，所以已经从车里醒来的人不少，好些人看到两人的装扮都露出很好奇的神色。
梁可说：“现在要被人行注目礼可太简单了，穿个防护服就行。”
陶景说：“谁能想到于哥带这些防护用品，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梁可说：“他本来带这些是干嘛呢？”
陶景说：“应该是做饭的时候不要把衣服弄脏了吧？”陶景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梁可说：“这种时候，谁能不说一句于哥英明。我都要当他粉丝了。”
陶景说：“还是算了吧。你真当他粉丝，难道还想总有疫情吗？我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