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灵宝阁后，应陌施术修改了两名看守弟子的记忆，并将讳莫鼎的阵法重启，随后，便按照苏长微的册中所记，与之桃来到了洛阳。
此时未时已过，应陌见之桃似乎有些饿了的样子，便带她来到了洛阳最出名的酒楼天然居。
这天然居不愧是洛阳最出名的酒楼，此时明明已过饭点，仍是人头攒动，食客络绎不绝。
二人寻得一处角落位子坐下后，之桃便立马像往常一般，命小二将招牌菜品通通端来。
应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东西，无论什么时候胃口都这么好。
突然，酒楼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邪气。
二人相视一望，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之桃好容易才抓住一个惊慌逃跑的路人问道。
“还不是那沈家，不知道又上哪招惹到了邪祟。你们两个外乡人可别去凑热闹，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那路人急忙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之桃与应陌相视一望，唤出各自的法器，顺着人群相反的方向御风而去。没一会，便在一处府宅前发现了一棵黑气四溢的柳树。
那柳树不知是被什么附了身，枝条竟像是有意识一般，向四周疯狂地打砸着。之桃定睛一看，有好几个百姓被枝条缠住，一遍又一遍地被举到空中，又重重摔下。
应陌二话不说，拔剑便向那邪柳直冲而去。
只见那邪柳似是感觉到了危险，竟拿绑着百姓的枝条去迎敌，幸得应陌反应够快，及时收住了杀招。之桃见状，绕到那邪柳的背面，凝灵气为箭矢，直中邪柳树干。
一声刺耳的啸鸣声从邪柳处发出，随即一团黑烟迅速从树干处窜出，消失得无影无踪。之桃本想追过去，却被应陌一把拦下。
只见黑气褪去后，那柳树似乎又恢复了寻常模样。那些被柳枝缠住的百姓，一个个跌落下来。还好应陌眼疾手快，施法接住了他们，这才免于他们再受到一次伤害。
二人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那些被缠住的百姓，皆是内脏俱裂、鼻口渗血，早已没了气息。
大概是听到外面喧闹已停，周边的百姓纷纷探出头来，观察情况。
这时，那柳树前的宅子大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脸惊恐地探出半个脑袋。待确认已无性命之虞后，方才哆哆嗦嗦地走出门来。
“他他他他他们，都死了？”
之桃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幻出几副绢帕盖在了那些死去的百姓脸上。
那小厮闻言，立马腿软到站不起身来，随后连滚带爬地急忙呼喊着府里的人。
其余百姓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
不一会，便有人陆陆续续地闻讯赶来认尸，有的人惊魂未定地离开了，有的人伏在尸体边呼天抢地、痛哭流涕。那一声声的撕心裂肺，让之桃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贼！还我儿命来！”
一个中年妇人，歇斯底里地冲着面前的府宅尖叫着喊道。
听到那妇人的喊声，其他几个痛失亲人的百姓，也纷纷站起身，奋力地冲那府宅的方向高声喊起。
就在这时，那府宅的大门大开，一位蓝衫翩翩的俊俏公子走出门来，一旁的还有一个噙着泪的娇柔小姐。
“诸位，请听沈某一言。”说着，那位沈家公子深深地向众人作了一揖，“沈某看到此等惨状，心中甚是悲痛。此事我沈家虽也是受害者，但毕竟这异状皆是因我沈家而起，我沈某愿替他们，保诸位日后衣食无虞。”
听到这沈公子的话，众人犹豫着纷纷放下了抗议的手。
他们本都是些整日为生计发愁的平头百姓，如今听他承诺日后保自家衣食无忧，心中的悲愤不禁消去了大半。
“你们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之桃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插嘴问道。
听到之桃的话，众人纷纷扭过头，注视着这两个懂仙术的外乡人。
最初探出头来查探的小厮见状，偷偷附耳于沈公子。沈公子听完小厮的汇报，疾步走到二人面前，面露喜色地问道：“我听我家小厮说，方才多亏了二位才将那妖邪赶走，敢问二位可是修仙之人？”
之桃闻言一愣，心道也没必要告知其真实身份，便顺着他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那沈公子闻言，立刻大喜于色，急忙命下人安顿好受害者的亲属，随后毕恭毕敬地将之桃和应陌请入了府中。
“哎，我沈家当真是家门不幸。三年前，不知为何，府中频频被邪祟侵扰。先是下人被黑气缠身，开始疯狂地攻击旁人。再后来，事态便愈演愈烈，就连周遭的植物动物都被黑气所控，肆意伤人。最终，竟还闹出了好几条人命。我们也试过求神拜佛，四处寻找隐士高人，可终是不得要领。两年前，我们不堪其扰，便准备举家迁徙。谁料，打头的下人刚踏出城门，便立刻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我们无奈，只得忍受着白眼唾骂，回到府中继续提心吊胆地生活。求二位仙师救救我们沈府，救救这满城的无辜百姓吧。”
刚一落座，那沈公子便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看得出来，那团来历不明的黑气，已将这家人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沈公子稍安勿躁。三年前，你们可曾做过什么招人怨恨之事？”之桃说着，面色凝重地望着那沈公子。
方才那团黑气瞧着倒像是邪怨之气，以前她在魔界的时候，就经常看到那种黑气往冥河方向飘。
“没有。”那沈公子未加思索，便立刻否认，“我沈家世代行善，从不与人交恶，更何况是结怨了。”
见那沈公子如此笃定的样子，之桃顿时又没了主意，她求助地望向应陌，不知他是否有看出什么端倪。
察觉到了之桃的目光，应陌这才悠悠开了口：“不知我二人可否在府上借宿几日？”
“求之不得！”
一听说他们主动要求要留下，沈公子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急忙起身行了个大礼。
“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房间，二位可在我府中随意走动。晚宴还请二位仙师务必赏光，让我好好尽下这地主之谊。”
应陌浅浅地点了点头，拱手回礼。
随后，二人便将这府中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圈，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君上。”之桃在心里酝酿了半天说辞，这才开口叫住了应陌，“我先前在古籍中看到过，那黑气，应当就是邪怨之气。据说那邪怨之气，是生灵死时，由极度的痛苦和愤恨幻化而成的。所以我猜想，三年前，这沈府定是犯了杀孽，而且还是用极端残忍的方式。不过方才那沈公子回答得如此笃定，会不会是我猜错了？”
应陌颇显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你猜的分毫不差。只是你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人家又怎么可能对你如实相告呢。”
这倒也是。
之桃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看来要得知这杀孽背后的真相，是要费上些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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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晚宴，沈家备了好几桌的好酒好肉，又叫来府中的舞姬助兴了一段。
“今日下午事出突然，沈某招待不周，还请二位仙师多多包涵。未请教二位仙师如何称呼？”沈公子放下酒杯，客套地问道。
“这位是我师兄应陌，我叫做落葵。”
之桃心道这凡人必定不知仙界之人的名讳，便干脆将应陌的本名报了出来。
“在下沈恭容，这位是舍妹沈千雪。”说着，沈恭容望向了坐在左侧的那个女子。
之桃定睛一看，正是当时站在沈恭容旁边的娇柔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她从刚才开始，就总觉得那沈千雪的视线时不时地就往应陌身上瞄，可千万别是瞧上他了才好。
应陌似乎并没察觉到沈千雪的目光，他向沈恭容拱了拱手，问道：“请沈公子将那黑气第一次出现时的具体情况说一下。”
“那日的事情小女子记得很清楚。”还未等沈恭容张口，沈千雪便立刻接过了话茬。她微微颤抖着，一副惊魂未定、我见犹怜的模样，时不时楚楚可怜地抬眼望望应陌，“那日，我与下人去城外施粥，施粥回来刚一进府，天色就突然之间暗了下来。随后，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好似石头裂开的声音。当那声音停止后，只见一团黑气冲着我们就来，一个下人躲闪不及，被黑气穿透心脉，当场倒地不起。我们当时都很害怕，正想去查看时，却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当时他浑身冒着黑气，面颊凹陷，皮肤蜡黄，眼珠外突，样子可吓人了。不过好在，他只是站在那没有动，没一会，黑气散去后，他便恢复了意识。后来我们找来郎中，可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看他的模样，像是被饿了很久。”
沈千雪说到此处时，沈恭容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以掩饰自己方才不自然的神情。
应陌本就对这沈府中人存疑，自然注意到了沈恭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变化。
“那黑气出现的前几日，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应陌说着，刻意转过头，眼神死死地盯着沈恭容。
应陌话音刚落，沈千雪便拿出绢帕，抽抽搭搭地抹起了眼泪。末了，又继续接过了话茬。
“我们祖母是那段时间过世的。仙师为何有此一问，难道祖母的死与那黑气有什么关系吗？”
“并无关系，我只是想看看能否从中寻得那团黑气的成因。”应陌神态自若地冲沈千雪微微一笑，余光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恭容的一举一动。
之桃见他竟冲沈千雪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瞬间冷静了下来。
那黑气既是生灵死时幻化而成，那他们口中的祖母，便极有可能就是那邪怨之气的成因。应陌明知这点，却又一口否认，看来他是打算暂时按兵不动，以防打草惊蛇。
不过，话虽如此，但看到他冲别的女子笑，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随后，沈恭容两兄妹便陆陆续续地，将后面因那黑气而发生的怪事，一一说与了二人。之桃虽竭力让自己不要走神，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瞄着应陌和沈千雪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俩没事来个眉目传情什么的。
晚宴一直持续到戌时，众人方才散去。为避嫌，之桃寻得一僻静之处，隐了身形，这才随应陌回到了厢房。
“君上，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一进门，之桃便现出身形，急切地问道。
“嗯。”应陌点了点头，将外袍脱下，挂了起来，“想必那邪怨之气，是因沈恭容而生。”
“沈恭容？”之桃努力回忆了一下，可惜一无所获。她整个晚宴光盯着应陌和沈千雪了，倒是一直没留意那沈恭容。
“嗯。只怕他们的祖母，便是惨死于沈恭容之手。那沈恭容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思深沉，只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那沈家小姐瞧着对应陌似有非分之想，而且她还生的一副男子最喜欢的娇柔模样。长相虽不及瑶姬惊艳，但这世上最可怕的还应当属温柔刀。若是在这长待下去，应陌万一被她拐跑了该如何是好。
“君上。”之桃略显底气不足地盯着地面，怯怯地问道，“我们此行是来寻无阙剑的。如今看来，这沈府之事与无阙剑并无关系，我们是不是……”
“我们寻无阙剑是为了什么？”应陌转过脸望着之桃，反问道。
“为了三界太平……”
“既是如此，如今沈府之事疑点重重，且又牵扯了数十条人命，你觉得本君会置之不理吗？”
之桃虽没敢抬头看应陌的神情，但他的语气已显愠色。
是啊，他是破军星君，更是天界的战神，眼里尽是三界苍生，又岂会察觉到她一个小女子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
之桃此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悄悄地白了应陌一眼，敷衍地“哦”了一声后，便转身走出门去。
应陌望着她似乎在生气的背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走到池塘边，之桃停下了脚步。她侧坐在池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一池的碧绿，惊得池里的鲤鱼纷纷四散而逃。
“落葵仙师？”
之桃闻声回过头去，只见沈恭容手持纸扇，满脸笑意地向她走来。
“沈公子。”之桃有气无力地拱手回了个礼，随后又继续满腹心事地拨弄起池水来。
“落葵仙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呢？”沈恭容说着，席地坐在了之桃身旁。
见这沈恭容这么没眼力劲地凑过来，之桃不禁烦躁地皱了皱眉。正当她准备远离此人时，却猛地想起，应陌方才有提过，他怀疑这沈恭容便是破解那黑气之谜的关键。
罢了，为了他的三界太平，就委屈自己跟这沈大少爷多说几句话吧。
“你就叫我落葵好了，仙师仙师的怪别扭的。”说着，之桃坐直起身，故意与沈恭容拉远了些距离。
“好。那你以后也别沈公子沈公子地叫我了，叫我恭容就好了。”
“哦，好。”之桃并未多想，随口便应了下来，比起这些无所谓的称呼，如今更重要的是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话说，我来府中就只见到了你们两兄妹，令尊令堂呢？”
沈恭容闻言，神情有些黯淡地说道：“家父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抱歉。那你除了沈千雪，可还有别的亲人吗？”
沈恭容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了，自三年前祖母仙逝后，便就只剩我和千雪相依为命了。”
倒是个身世可怜之人。
不对，若应陌所猜不错，他的祖母应是惨死于他手中才对。
“你祖母是因何而死的？”
“她是病死的。”沈恭容说着，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当时她自知命不久矣，便不辞而别，等我们苦寻数日找到她时，已为时已晚。”
说完，沈恭容苦笑着擦拭掉了眼中噙着的泪水，又继续说道：“我和妹妹是家母年近四十时生下的。可能是因为老来得子吧，全家人都格外宠我。可惜好景不长，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外出经商，遭遇了劫匪，双双丢了性命。从那以后，我和妹妹便一直与祖母相依为命。如今连她也抛下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沈恭容的脑袋，便慢慢慢慢地向之桃的肩膀靠去。
“小桃！”
之桃猛地回头，发现应陌正怒容满面地瞪着她。
“沈公子，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告辞。”应陌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便转身拉起之桃往厢房走去。
一路上，之桃就这么被应陌拖拽着向前走，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倒是应陌先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你方才没看到他就要靠到你肩上了吗？”
“这不是还没靠上吗……”之桃有些不服气地小声辩解道。
应陌闻言，猛地停下脚步，侧过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厢房，之桃身心俱疲地倒在了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床顶上神。
她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方才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等等，他当时好像叫她“小桃”！？
想到这，之桃立马坐起身来。难道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
哦不对，应该是之前总听景澄、暮成他们这么叫自己，所以才不自觉地叫出口了吧。瞧他平日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才是。
罢了，儿女私情这等小事还是先放放吧，如今替那些冤死的百姓讨回公道才是正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