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见秦虎一头扎进来,不禁问:“何事如此慌张?”
秦虎难掩难过,登即双膝跪下,泪水打转,接着拜跪在地,哭腔道:“宫里派人来传话,皇后娘娘,薨了!”“皇上命殿下您……于行宫养病,宫中丧事,自有人照料。”
……
李御楞了半晌,言语未动,却泪如雨下。
少倾,他不顾一切的猛然扑下床。
卫渊见状,快步上前,他跪在地上,从前面死死抱李御的腰身,摇头道: “李御,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个月还没到,如是强行站立,这只腿非废了不可……”
太子殿下诧然恍惚着,虽然挖骨之痛的话从他最信赖之人口中道出,可依然不敢置信那人的绝情和冷酷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李御眼看着秦虎,手上却不断推搡紧固自己的卫渊。
卫渊急红了眼,眉目盯在李御的下巴侧,:“皇上责令你在行宫养病,你非要违抗了皇命不成?!”“你如今身子骨这般,去了,非但做不了什么,反让皇上对你心生不满。”
卫渊絮絮叨叨说着各种弊端,可太子殿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心一半被痛塞满,一半被怒火充斥。
“滚开!”李御一把将卫渊挥坐在地,紧接着,他拖着一条残腿,踉跄起身。
“李御,你去哭上一程,便是将你前程断送一程!别胡闹好不好,我们在这设灵堂,一样的……”卫渊见李御泪水汹涌,也忍不住替他心疼,哑着嗓子、颤着声道:“你若违抗天命,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亦不能安息,她的最大心愿可不是看着你为皇为帝吗?事到如今,你好好养病才是!”
太子殿下勉强站住,他歪着身躯,双目猩红,所有的绝望悲恸,瞬息间转化为愤、为怒!
泪水冲下的脸,是人间最悲戚的颜色,李御骤然骂起:“去tm的前程,去tm的天命!”
秦虎传达的没错,他听的也没错!
天子的的确确是让他这个儿,不去瞧生母最后一眼!
……
卫渊爬跪至太子殿下面前,猛地抱住完好的那一条长腿,坚决不让对方再进一步, 他仰着脸儿,祈求,“李御……我不怕你逞强之后落下坡脚!若是有人笑你坡脚,我即便堕入炼狱,也要见一个杀一个!”
“可你,真的忍心拖着残躯给天上的皇后娘娘看吗?”
“饶是如此,亲者痛仇者快……再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娘娘岂会瞑目?!”
太子殿下被卫渊死死抱住尚好的一侧长腿,竟一步不能移动。
在痛失至亲面前,李御完全忘记了……他的另一条伤腿根本不能支撑往前,再走上一步。
轰通!
太子殿下重重摔了下来。
现实的悲凉如严冬的风霜,冲破了层层叠嶂,闯进了温室暖房,让其中的人彻底清醒。
“母后……儿臣竟不能亲自去送您最后一程……是……是我无用啊!”太子殿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轮着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冰凉的青砖,泪水无休无止的渗入地缝,再也不见。
“李御,这不是你的错!”卫渊瘫坐在一旁,拉着着对方衣袍,“错在这个世道!”
“世道……”太子殿下嚅嗫着,抬起泪痕密布的脸,摇了摇头,冲秦虎说出了藏在心中最刺最痛的话;“秦虎,给我准备轮椅!”
秦虎虽知这是抗旨,可他不愿见自己主子,受这样的委屈和痛苦!
他登即离开,前去仓库。
“不行!秦虎,我不准你去!”卫渊欲起身,拉下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李御猛地拉过对方衣领,愤怒道:“他不让我送我母后,我便不送了?他以为他是谁?真龙天子吗?这般的冷血与无情也配众人高仰吗!”
卫渊也满心难过,忍不住回嘴:“无论你是谁?大荣的太子?他的嫡长子?可你忘了,他真实的身份是断我们生死的判官!你若抗旨,结果只有一条!”
“我偏偏要抗了去,他冷血无情要断我和母后这最后一程,我偏不让他如愿,他如今看我是一根刺,我也要刺到他心坎上去。”太子殿下再次将人推开,失母之痛,燃烧了他全部理智,“我不仅要去、要哭,我还要当面质问他,为何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相信陪他多年的妻!”
“他是帝王,你以为他会相信所谓的妻吗?”
卫渊心疼的瘫坐在地,他看着前方绝望的人。
内心首次厌恶这繁华富贵。
“那便让他废黜我吧!”李御额上的青筋爆起,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我从来也不在乎那个位置!”
“你以为他不敢嘛?!”卫渊长睫不停的颤动,忍着哭腔,“你可能还不知,治疗李延喘疾的药已经找到了,东瀛的使者,年末便带着唯一一颗药丸进京了!那药已试百次,无一不是痊愈,你知道,药一到京都,所以一切……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要废谁,要立谁我没意见……我只想送我娘一程!”
骆不离一直僵住身子。
他看着李御跌下床榻,看着李御踉踉跄跄的站起,却又摔倒……看着李御将所以的高贵姿态亲手碾碎,匍匐在地,痛哭哀嚎,做着最无妄的挣扎!
“轮椅”这个词……从李御口中说出,该是多大的羞耻、以及多深的怨念!
“骆不离,你还杵着干什么?”卫渊抬起脸,哑了嗓音,略带恳求的看向最后的稻草,“你……快劝劝他啊……”
“我……”骆不离身处两难,他垂着脸儿看向执着如风的李御,心口似被开了个洞,生冷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骆不离!你是不是要看着李御以后坡着脚,让天下人看笑话?!”
“你是不是想让李御被圈、被禁、被废、被杀!
话落!
骆不离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他一步上前,跪下身来,张开僵直的双臂,紧紧地抱着那个倔强的身躯,带着情人特有的口吻,柔情安慰:“李御,无论你想怎么做,后果,我与你,一起承担!”
……
厚雪皑皑,行宫之内的青石路上被踩出大片痕迹,污水肆意,骆不离呆坐在门口,看着小厮扫雪。
“三天了……”卫渊看了眼门前的冷饭,也跟着坐下来。
“门不让开,听不见响动,劝了也没回应。”骆不离抱着双膝,手指在廊下的薄雪上轻轻滑动。
“骆不离。”卫渊冷冰冰道:“和你商量个事。”
“小人……不敢。”骆不离缩回手,诚恳的看向他,“卫公子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若李御将来广扩后宫,你劝他,能不能也收了我?”
卫渊无奈的笑了。
“如今说这个干什么?他一口也不吃,这样下去,身子骨哪里能熬得住!”骆不离望雪哀叹,“那些情情爱爱,是困人脚步的东西。”
“情爱是能困人脚步。”卫渊接了零星的雪,又道:“但也能催人奋进。”
“我倒是希望如你后一句说的那般。””骆不离垂下脸,难过,“可现下不管用了……我再怎么说,他也不开门,也不吃饭!”
“那是你没用对方法!”卫渊摇头苦笑:“我算是看出来他对你的真心了,我劝慰那么多句,他哪里听进去一个字!可你不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使得他彻底安静下来。他根本不怕责罚,不怕死!可他怕你受牵连,被责罚,被砍头!”
“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骆不离盯着庭院落雪,没出声。
半晌,他问:“卫公子,可有什么好方法,能让他开门,能让他吃饭,能让他振作?如果有,我定然全力以赴去做!”
卫渊掉过头,看着红肿眼睛的骆不离,算是放开了。
他把哄人的法子教给自己的情敌,让情敌去捂化心爱之人的心!
虽酸,却又是迫不得已!
……
傍晚之际,雪停了,寒气更森。
骆不离抱着被褥,站在太子殿下门外,按着卫渊的交代,厚着脸皮结结巴巴道:“殿下,那个……我……没你睡不着!三天了,夜夜惊醒……今夜,无论如何我也不要一个人睡,您不开门也行,我拿着铺盖就在你窗下睡……闻着你屋里的味儿,倒也踏实。”
说罢,骆不离戏做做全,真就铺好毯子,脱下棉衣,躺了下来,他将脸埋在褥子里。
骆不离也不知道这几句情话有没有用、这个软威胁能不能让人开门?
他等着,耐心的等着。
果然!
那卫渊的话是有用的。
骆不离刚把脑袋埋进去不久,就听见李御让秦虎开门。
这次,他不矫揉造作了,棉衣也未披,直接冲了进去。
一脚踏进,骆不离瞧见熟悉面庞。
李御一手支撑上半身,红着眼睛,看了过来。
骆不离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上前去,至床榻,他不再顾忌什么尊卑,而是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憔悴不堪的人。
良久,他听见李御哭声。
像那漫天大雪,带着刺骨的寒、与锥心的冷。
“骆不离……我,没有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