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雷池州刺史张开合卷收笔,听小厮慌忙来报,说是京都来一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
张开皱眉,哀叹一声:完了!
如果他没猜错,京都的太子党,一个也不能用了。
张开不免唉声叹气。
他远在雷池州听得薛家覆灭、太子秋闱受伤、皇后登仙、二皇子喘疾之药被撞丢……
不到一年,李御失去所有要职,只剩个名头?!
这一件件、一桩桩令他极为不安。
谁让他在明月山救小乞丐一事上,巴结过头了。
这下好了,内援用不上,想起他这个外援了。
真的是天天烧香拜佛,祈祷太子殿下千万不要想起他这个刺史。
两皇子相争他根本不想掺和,二皇子手段忒厉害,够狠够阴,从战场上归来的太子殿下哪里是他的对手……
可见,有些事烧香拜佛也没用!
骆不离一步冲了进来!
张开一时凝语。
刺史大人苦笑起来,眼前的小子,不正是吃了自己用刀从潘如贵那里得来的回阳丹?灌了老娘七十大寿的极品人参?后续多少昂贵药材不计其数,这才从鬼门关捡来一条命的小乞丐?
现如今倒好,人家主动找上门来了,当然不是为了还人情,而是逼自己来了……
骆不离施礼:“大人,小人乃太子殿下小厮骆不离,贸然登门,还请谅解。”
张开没出声,他打量着风尘满身、一脸脏兮兮的骆不离……知他混的不错,至少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
“骆大人言重了,快请坐。”张开示意,“出了什么事?”
骆不离言简意赅道:“起因我不太清楚,但天子下令搜查御府,说有僭越之物,御林军将府围着水泄不通。”
“僭越之物?”张开抹须道:“这一定是诬陷!御林军围府,就说明情况十分严重了。”
“那可怎么办?这是天子下的令,如何破局?”
“破局?我看破不了。”
刺史大人这般说,就是存心将此事推脱,他接连摇头,面露苦像。
骆不离见状,想起李御的交代。
他上前一步,将攥得出汗的白棋子,放在雕花木桌上。
张开从未觉得一样东西如此刺眼!
他咧着嘴,半阖着目,满心的抗拒……
刺史大人就知道,李御记得自己救骆不离时的表现,将京都的死局丢给自己解呢。
想当初,他在明月山得了太子殿下赏赐得一枚棋子,那是欢天喜地,自以为加入了新皇一党。
现如今,眼前的这一颗,就是要提醒他-----是时候,该落子了。
“太子殿下这是……”
张开看着棋子,还在想借口拒绝。
骆不离哪里知道眼前人精什么想法,他道:“太子殿下说你能看得懂,若看不懂……”
说着,又从袖口抽出一根麻绳,放在了棋子一侧。
刺史大人欲哭无泪,他本想着装傻充楞,打太极给回绝了去。
却不想对方单纯的可怜,也不知顺着自己的话,直接将麻绳给摆了出来。
好了,人精碰上白莲花,说什么都是白搭!
麻绳……刺史明明白白了。
自己若不落子、不站队,太子殿下会将同一根绳子上的他,拖下水。
最怕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他使劲抓了抓脑袋,恨透了自己。
生为官,生死早已系在了龙座。
现在……
只能搭上身家性命去赌一把。
张开站起身来,不停踱步。‘
“太子殿下现如今如何了?”’他道。
骆不离焦急道:“来之前有太监带人闯进来,双方不免动了手,现在估摸着……”
刺史大人预料,太子殿下现在搁大牢里蹲着呢~
说不好,太子殿下这四个金灿灿的字,已经不属于李御了!
“天子对待太子殿下又是何种态度?”
骆不离有些局促,他捏了捏衣角,低声道:“父子关系恶劣,李御早已不上朝,他许久不进宫了,只带着太子妃面过一次圣。”
张开真想道一句:怎就混得这么惨!
“二皇子李延正得势,这次出事,恐怕……”
“当真棘手!”张开长叹一声,负手而立,良久,他忽的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感情如何?”
这简直是追魂一句啊!
骆不来离脸红如炬!
他多少能了解张开的打算,想借着忠肃王那三十万铁甲军借势一二。
可如今……温言言和李御。
“如何?”张来再次追问。
事到如今若是不说清楚,怕是要影响对方决策,骆不离只好结结巴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未圆房,感情……几乎没有!估摸着用不上。”
张开急得想跳脚:“什么?成婚许久,还没洞房?!”
刺史大人急是有缘由的,没能驾驭自家夫人,如何驾驭夫人身后的杀人机器!
这也太令人头疼了!
“太子殿下怎会如此……是否,太子妃长的太过磕碜?还是身上有疾?”
骆不离急忙否定:“不是……太子妃面容娇美,婀娜多姿。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美人。”
张开皱眉,小声再问:“那就是太子殿下……身有疾?!”
“他没有!”骆不离顶着张羞红的脸,斩钉截铁的否定。
“那是为何?”
骆不离咽了口水,垂下脑袋,如实道:“是我不好……得了太子殿下所有的宠爱。”
噗~~~
张开气急,他如有旧疾,当下非立刻发作不可!
“完了完了……”张开步子越走越急,脸色愈发严重,“太子妃的身份不同,我本想借金州道势力提醒一下京都的人。但现在,他们根本没洞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你和太子殿下又这样、又那样……太子妃很可能倒戈……这条路行不通了!”
骆不离心急如焚,一个劲的往坏处想:“退一步,温言言若有心改嫁,二皇子李延会第一个跳出来!有了金州道的钱粮食兵甲,他是如虎添翼。”
张开摇头,“事情未至那一步,我不知那太子妃什么心思,但她必受牵连,金州道在这种情况下,只会保温言言一人……”
张开的身影在骆不离面前不停晃悠。
骆不离愈发难过,事到如今,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如他不上京,不跟李御欢好,也不给他带来一串的厄运。
想到着,骆不离不免湿了双眸,暗自垂泪。
刺史大人,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放缓,他见人抽泣个不停,嘴角渐渐露了笑。‘
他道:“事情的关键在这儿呢!”’
骆不离不明,随机擦干眼泪,哽咽,“大人得了办法?”
“嗯,你过来,我与你耳语一番!”张开拉过人,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通。
骆不离泪痕密布的脸,逐渐放出光芒。
这些天的日夜兼程,他终于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人……”骆不离感动的泪花再次泛起,他随即跪下,欲冲着张开大拜。
张开一把擒住人,将对方拉起,他坚决不受这样大的礼。
若李御成功,自个将来还要跪拜这号人物呢。
他就是要骆不离记着自己这份恩情。
“大人若能助太子殿下渡过此次危机,骆不离定当为大人进言!”
张开点了点头,简单回了个多谢!
“按老夫说的去做……等太子情况好转,先按兵不动,等我这边消息……时机一旦成熟,就是逃出生天的第一步!”
“好!”骆不离应下。
夜深,张开想留骆不离一宿,但遭对方拒绝。
骆不离心急回去传话,哪里肯熬这漫漫后半夜。
他与刺史大人简单道别,再一次闯入泛着月白的夜。
人出了府,小厮贴上前来,听后差遣。
“人来了,我可得倾家荡产了……”
小厮不解,“不过是帮忙,哪里需要大人您倾尽所有……再说,京都里面的人和事,可不是靠钱打发的!”
刺史摇头,招来管家,果断的打开府上最为隐秘的房门。
天底下最为亮眼的光芒刺破黑夜的袍,银晃晃的、露出世人费心追捧的身躯。
银两码得整整齐齐,占满整个三面高墙。
小厮首见这么多银两吓的结结巴巴起来:“这得……得……多少银子。”
“一百万两!”
张开面无表情,但心怎能不痛。
白花花的全部为李御捧出去,他却只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助对方荣登龙位。
倘若中间任意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别说银子了,全家性命还在后头。
可刺史大人绝不是甘于平庸之辈。
他胆敢巨贪,且睡得极香,就有过人的魄力和胆量。
“大人……这么多银子都要……要送出去?”小厮心疼,虽银子不是他的,可终究是他主子一点一点苦心专营出来的。
“一个子都不留。”张开果决,面色平静,银白的光借着烛火的折射,落在他的眸子里,悦动着最为诱人的影子,“破釜沉舟、在此一举……若成功,千金还复来!”
“大人,这些银子究竟要送给谁?”小厮依旧心心念念着银子最终归了谁的兜。
张开回过神:“现在守南疆一线的是谁?”
小厮道:“武胡亮。”
张开又道:‘如今江湖,黑白两道大佬又是谁?’”
小厮摸头:“这我哪里知。”
张开平静的念叨起两个名字:“呓语、聂夜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