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得罪了。”德喜在院子中微微施礼,“此乃皇命,老奴不敢不遵,还请殿下莫要记恨。”
一贯皮笑肉不笑的德喜看着眼前人,自然想起京郊宣旨时的一幕幕……
从那时,李御就从未跪下领旨过,更可气的事,往往给他冷脸。
可这天下,除了天子冷脸,德喜可从未看他人对自己冷脸。
所以,这一次宣旨,他内心无比痛快!
“我府上从未暗藏违禁之物,温言言那些东西,我一点不知。如今要靠几句谗言搜府,我决计不肯!”太子殿下严词厉色,断然不忍这样的污辱。
御府之人素来强悍,德喜仔细掂量一两,觉得不可硬碰。
他拿捏出李御素来对手下众人亲切关心,遂从此处着手,“太子殿下,您要是拔刀反抗,可是抗旨不准,合着先前那一箱 ,明明白白是造反!老奴也知……您是皇上的嫡亲长子,性命倒是无妨,但这些人嘛……”
说罢,德喜回头简单扫视,笑道:“怕是要被诛九族!”
李御心头猛得一紧!
这些侍卫,皆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还未许他们为官为将,却将身家性命全部赔上?
李御仔细掂量,觉得此事并非山穷水尽,好歹骆不离逃出了去。
太子殿下终于在一个太监面前,放下了所有的矜贵高傲:“此事与他们无关,你若趁机落井下石,有我东山再起一日,定是将你剥皮抽筋的一日!”
“太子殿下您说得对,奴才谨遵教诲。”
德喜脸上笑嘻嘻的,可这心啊,却想着……
若李御不能东山再起,那么反过来,他要亲自扒了这些人的皮,写上姓名,一张张送给对方看!
李御和温言言一并被带入金銮殿,这是天子给他们最后的一点体面。
“温言言,你给朕如实说!”座上的龙子怒气横冲,看得出太子此举,再一次将父子情谊推入了深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言无知,先前并不知太子殿下送何物给臣妾,只交代不要着急打开。”温言言跪伏在地上,颤着肩头,哭泣道:“臣妾真不知箱内是何物……若知箱子里是龙袍凤冠,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收下,甚至是当众打开。”
“温言言,本太子何时送你那一箱东西了?那箱子本就是你的!与我毫无关系!”李御怒骂起来:“我还想问你演这一处究竟是为什么?!”
此时,温言言却抬头闪动着泪花道:“殿下,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说罢,哭哭啼啼起来;“言言在家之际听过帝王无情的话,对之存有疑惑。但自从嫁入御府,我们夫妻恩爱。可如今,我竟万万没想到,殿下会把所有责任全都推给我……想来,我深情错付了。”
李御听她满口谎言,自然气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质问:“是你!是你陷害我!温言言,为什么!”
温言言痛苦的望向李御,摸着胸口,哀切道:“臣妾为何要诬陷你?我是你的妻啊!当你的荣耀为荣耀,以你的苦难为苦难……我何必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放着日后的青云直上不要,去诬陷你?不仅你受到牵连,我会因此事成了阶下囚,臣妾即便蠢笨如猪,也不会这般做!”
太子殿下当真无法反驳!
温言言的谎言天衣无缝!
谁会诬陷自己的夫君?
谁会害自己入狱?
天子对李御彻底心寒,他从高处传来冷言:“李御!你来解释给朕听?”
李御松开了温言言,将她推到在地,挺直身躯道:“我说了这是冤枉,可您不信,却信一个外人?”
天子震怒,呵斥:“我只相信眼前!温言言是你妻,你们之间无恨无仇,她何故要冤枉你!”
李御忽的想起骆不离,会不会温言言出于愤怒,继而借此诬陷……可这并不足以让她自己也受牵连。
他一时不得解,却又找不着蛛丝马迹,去破解这死局。
直到一个锦盒,被德喜送入天子手中。
少倾,“将信王李鹤贤给朕押上来。”
李御对视着天子,天子亦在极力强忍着愤怒。
很快,李鹤贤被人待了进来。
“混账,你瞧瞧你写的是什么?”太子将一叠信件砸向了李鹤贤的头,后者捡起来匆匆一看,道:“皇上饶命啊……”
李乾逸气的发抖,颤着声指着道:“你给朕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造假一句,我砍你的头!”
李鹤贤痛哭流涕,巴巴道:“是李延,是李延命我赶制的龙袍凤衣,说是给太子妃的礼物。我本不答应,这是死罪……“
”但李御说,他是您的嫡长子,又手握西北三十万铁甲,谁也不怕,谁也不放在眼里!说您最多活个三五载,他便是新皇!若我不肯帮忙让他先尝一尝龙袍加身的滋味,秋后算账,第一个要处决我!”
“大哥您也知,臣弟素来喜爱收集珍宝衣料,李御找上我,真是天大的倒霉了!“
”还有……去年秋猎,臣弟也坠马受伤,太子殿下非说是有人陷害我俩,要我加入他太子一党……我断然拒绝。”
“李鹤贤,你TM胡说!”李御从震惊中缓过神,他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眼前温言言和李鹤贤演的是哪一出。”
他想冲上去揍信口雌黄之人,却被大内侍卫牢牢反扣住手,动惮不得。
李鹤贤的一些话,如最锋的剑,破开天子眼前的迷障,将李御私藏龙袍又引渡到结党营私、预谋犯上。
天子带着无比的愤怒,一步步下了台阶。
十几步而已,他恍然绝得,这些年他对李御纵容过了头。
他李乾逸,还没有死!
……
“庞大的太子一党?”李乾下了台阶,走至李鹤贤面前,龙威震呵,“太子一党究竟有谁!”
“我……臣弟不敢说啊……”
“不说?可还要你的舌头?!”
李鹤贤呜呜咽咽起来,鼻涕眼泪也来不及抓,“是宰相卫延中、御史大夫罗术,还有兵部尚书程礼!还有其他一些人,臣弟不知了……”
天子心口,猛的缺了个洞。
李乾逸能猜想出此三人对李御的格外照看,可从他人口中,说出朝堂重臣与自己儿子暗自勾结,怎能消火!
“好啊……好啊……”天子扬起脸,望向紧闭着的朱红大门,“李延,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
李御看着身旁二人精湛的演戏,一个劲的冷笑。
瞧瞧,为了绊倒自己这个太子,二人可当真是用心演戏。
眼泪、鼻涕、哭诉、混合成他终生难忘的作恶气味。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从容跪下身来。
事到如今,他没了为自己开脱的机会。
李御明白,太子妃温言言的话已经将他的罪定下,后出场的李鹤贤只是让责罚加重。
如此,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面对那高高在上的生冷座位,太子殿下毫无感情道:“温言言的东西我认。但太子一党,儿臣绝不认……“
”宰相卫延中之子本就是我侍读,自小与我交好,这您知晓。宰相不偏向我,难不成要偏向别人?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御史大夫大夫罗术,送其侄儿进我西苑受教,难不成他要冷言冷面的对待儿臣?”
“要说兵部尚书程礼,当真是可笑……儿臣愧对他的女儿程秀鸾,他满心痛恨,不过是表面恭敬而已!”
李御忒的转过脸,死死盯住身边人道:“李鹤贤信口开河,我倒想问问他,有何证据证明我与那三人暗地私谋?”
李鹤贤知李御这是弃车保帅,他定然要把握这个机会,再添一句重话。
“即使没证据,他三个明里暗里保你还少?先前的一桩桩,你比我还清楚……”
天子避无可避的想起先前种种。
因薛成父子、皇后私物在朝堂上请愿的群臣,一声声说的是义正言辞,可背地呢?
事到如今,李鹤贤豁出去了,他要生生徒手撕开父子二人简直的裂缝,让骨肉分离,让血涌出来,让骨头漏出来,让这对父子再也没有和好的一天。
他道:“还有……李御曾对我说,皇后的困足怨死,他时时刻刻记恨在心……待他登基,欲将一切得罪过的人,全部处死!”
天子一怔,继而怒火中烧。
困足?怨死?
谁困了皇后的足?
要处死谁?
“你说的……是真的?”李鹤贤猛地抽出身旁侍卫的刀,颤抖着走至李鹤贤面前,用剑锋指着对方咽喉,“李御亲口告之与你的?”
李鹤贤被吓破了胆,他连连磕头,想着以后的荣华富贵,不由的恶从胆便生,咬定道:“是太子殿下私下抱怨,无一字虚言!”
一时,金銮殿内竟弥漫起一股尿骚。
原来是李鹤贤吓尿了裤子!
此等形状,天子对李御的大逆不道更加深信不疑!
咣当!
宝剑坠地,天子转身,望向那波澜壮阔的山河图,道了句:“从今日起,李御不再是大荣太子,即刻收监,不得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