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监狱里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除去冲动作案的，他们最一开始或许只是个小偷，然后逐渐就变成了抢劫，然后慢慢才成长为杀人犯，循序渐进恶性循环。”
李琰眸光微动，不辩喜怒的看着她：“可这些人说到底也是被逼无奈，你刚才不是还在同情他们吗？”
“他们不吃，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风涟漪垂眸，指尖泛白，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是同情他们，也可怜他们的遭遇，但有些事是底线，一旦破除了这个底线，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今日他们因为走投无路能被迫食尸果腹，将来就会变成主动害人，届时整个衮州乃至整个王朝都会变成人欺负人的世道，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与那样的人间炼狱般的后果相比，她如今的这一点不忍又算的了什么？
李琰忽然勾唇，眼底漫开笑意，那笑意却透着无尽冷然，看着前方的人群漠然道：“你说的对，生而为人就该有底线，任何时候都不能破。”
他拎着小琰的后脖颈把它放到风涟漪身边，叮嘱道：“让它陪你待在车上，听到任何动静都别下来。”
说完也不等风涟漪回答，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前方难民已经和护卫闹了起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绝望的对护卫尖叫哭诉：“你以为我们想吃这鬼东西吗？可是不吃就要死，我的孩子就剩一口气了，他这几天都靠喝我的血活着，没有人救我们，我们自己救自己还不行吗？”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快要死了啊！”
护卫闻言下意识朝妇人身上看去，的确看到她身上血管处布满伤口，新伤叠旧伤，一个小小的牙印交叠，却让他如此心肠冷硬之人都不禁红了眼眶，看着面前这群人绝望到疯狂的眼睛，冷厉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操，这他妈什么见鬼的世道！”护卫队里有人忍不住低咒一声，红着眼睛偏过头去。
双方对峙，却死寂般的沉默。
忽然，一个小孩突然哀嚎出声，撕心裂肺的边掉眼泪边摇头：“不，我不要吃了，这些叔叔说的对，我们不该这么做，我宁愿饿死也不要吃他们。”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尸体，抽抽噎噎的小声道：“万一...万一我也不小心死了，我也不想自己被别人吃掉。”
小孩的话重重击在所有人心上，有了第一个哭出来的人，渐渐地，哭声连成了片。
有人清醒过来，跌坐在地上绝望的捂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只是太饿了，我们想活下去啊......”
也有本就性情酷烈一直反对的，忍不住暴躁低咒：“妈的，不就是一条烂命，老子宁死也不做这丧良心的事！”
只是...只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也真他妈的憋屈！
“有本王在，你们一个都不会死。”这时，李琰也走了过来，他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比其他人明显强壮不少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也是刚才暴躁咒骂的那人。
没想到对方听说了他的身份，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眼底燃烧起熊熊怒火，如果不是李琰这边人多，他又饿的脱力，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跟李琰拼命了。
饶是没有力气，他也暴躁的咒骂道：“我呸，说的冠冕堂皇，若不是你们这群烂官，我们嵩城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少给老子猫哭耗子假慈悲，今天撞上你们算老子倒霉，要杀就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放肆，竟敢对王爷不敬，你活腻了吗？还不赶紧道歉！”护卫敬他是条汉子，也是真心同情，不忍看他无辜丧命，色厉内荏的出声提醒。
李琰黑眸扫了眼那说话的护卫，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没计较，只语气冷淡道：“你生来卑贱，死了也不足惜，可这些跟着你本就走到绝境的人，恐怕从此再无人护着他们了。”
“今日本王若走了，他们最后一线生机也会随之消失，或许明天这官道上就会多几具尸体，你逞一时口舌之快倒是爽了，搭上的却是他们的性命，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壮汉脸色惨白，僵硬的梗着脖子：“那又如何，如果求你就能让他们活命，老子天天给你三跪九叩都行，可有个屁用，求与不求还不是都要死！”
“你不求怎知没用？”李琰深邃的黑眸冷淡的好似没有一丝感情。
壮汉身体一僵，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不可置信的瞳孔紧缩，抬头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说真的还只是找个借口故意折辱他。
但，万一他说真的呢？
尽管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信，壮汉还是抱着一线生机，认真的对李琰下跪磕头，咬牙道：“小人粗鄙，方才口出恶言对您不敬实属不该，小人自愿领罚，要杀要剐随您出气，只要您给小人身后这些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实在无辜。”
他本是嵩城里的屠夫，这些人都跟他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为人赤忱热情，心地善良，却没想到被逼到这个份儿上。
李琰本来也没想真的刁难他，闻言便顺势下了命令：“就地安营扎寨，暂时先不进城了，你们去把车上的存粮拿出一些，先给他们果腹。”
这些人都被饿的出气多进气少，再不吃东西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没了。
听到李琰要给大家发粮食，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地磕头道谢，哭的泣不成声。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真的会有奇迹。
这世上有贪官污吏，为一己私利弄得民.不聊生，可也有清廉好官，救民于水火。
李琰突然被这么多人叩拜，也难得有些不适应，耳尖微微泛红，板着脸对取了干粮回来的护卫们吩咐：“给他们发下去吧。”
语落，便抬步回了马车，刚掀开车帘就见风涟漪靠在软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打趣道：“没想到我们冷面九王爷，也有害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