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李云龙的心口。
特别是那五个工坊技工。他们不是职业军人，他们是独立团的宝贝，是整个兵工厂的脊梁。现在，他们却和战士们一样，永远地倒在了这里。
“他娘的！”李云龙猛地将烟头砸在地上，一拳捶在身旁的墙壁上，“老子要扒了竹下那狗日的皮！”
墙壁被砸得簌簌掉土，可他手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林峰没有说话。他从战斗结束后，就一直站在地图前。他的手里，还捏着那枚从废墟里捡来的，被烧得变形的弹壳。
他忽然转过身。
“老李，老赵，这次的仗，我们打赢了，但也等于输了。”
李云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林小子，你什么意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峰将那枚弹壳放在地图上，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我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鬼子牵着鼻子走了。”
赵刚也走了过来：“林峰，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鬼子这次的突袭，目标太明确了。”林峰的食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西侧峭壁，直指工坊区，“摧毁重机枪阵地，只是为了吸引我们全部的注意力和火力。他们真正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我们的兵工厂，是我们的硝化棉仓库！”
这一点，李云龙和赵刚在战斗中已经意识到了。
“这帮狗日的，胃口不小。”李云龙冷哼一声。
“问题不在这里。”林峰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问题在于，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兵工厂和硝???棉仓库，具体在这个位置的？”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云龙和赵刚脸上的怒气，同时凝固了。
是啊。
兵工厂的位置，是整个独立团的最高机密。除了少数几个核心领导，只有工坊的师傅们和警卫连的部分战士知道。
为了保密，整个工坊区都建在山体内部，外面看起来和普通的山壁没什么两样。
鬼子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的定位，甚至规划出了一条可以绕过明哨暗哨的突袭路线？
“声东击西，斩首核心。这不是一般的部队能有的战术素养和情报能力。”林峰一字一顿，“这说明，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不可能！”李云龙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林峰，“老子的部队里，个个都是好汉！绝不会有孬种，更不会有叛徒！”
这是李云龙的逆鳞。
他可以容忍战士们犯错，可以容忍他们发牢骚，甚至可以容忍他们战场抗命，但他绝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会当汉奸！
“老李，你先别激动。”赵刚按住李云-龙的肩膀，他虽然同样震惊，但比李云龙要冷静，“林峰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端掉山崎大队的吗？不就是靠着情报精确？”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洞里回响。
林峰没有退缩，他迎着李云龙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团长，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鬼子的特种小队，能精准地避开三号和四号暗哨，直接摸到工坊坑道口，这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或者给了他们一张详细到每条岔路的地图，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被鬼子研究过。我们的防御部署，在他们眼里，或许根本不是秘密。”
林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在李云龙和赵刚的心上。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可当这个可怕的猜测，可能要应验在自己身上时，那种感觉，比利刃穿心还要难受。
“内奸……”赵刚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整个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李云龙才重新坐了回去。他没有再咆哮，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那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让人心寒。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
“必须查。”赵刚点头，他看向林峰，“你有什么想法？”
“两件事，必须同时做。”林峰的思路很清晰，“第一，亡羊补牢。我们的防御工事必须立刻进行调整优化。”
他指着地图上的西侧峭壁：“这里，必须增设至少两个永久性的钢筋混凝土暗堡，交叉火力，把重机枪给我架进去！我要让这片山坡，变成一个谁也别想爬上来的死亡地带！”
“我同意。”李云龙立刻拍板，“让王铁柱和工匠们去弄，要什么给什么！水泥不够，就去县城给老子抢！”
“第二，就是内部。”林峰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鬼子的目标是硝化棉，说明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现在的位置，还是太暴露了。我建议，立刻将硝化棉的生产和储存，全部转移到山体更深处的备用坑道里。那里岔路更多，地形更复杂，就算敌人摸进来，也能让他们在里面转晕头。”
“这个也交给我。”李云龙看向赵刚，“老赵，你亲自去办，找最可靠的人，今天晚上就转移！”
“好。”
“那……内奸呢？”赵刚问出了最关键，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林峰沉默了。
查内奸，谈何容易。独立团上下几千人，谁都可能是清白的，谁也都有嫌疑。大张旗鼓地查，必然会搞得人心惶惶，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这件事，只能暗中进行。”林峰缓缓开口，“从今天起，对所有人员，进行二次甄别。尤其是最近一年加入独立团的，还有能够接触到核心机密区域的，比如警卫连、工坊技工、还有我们指挥部的通讯员、勤务兵……”
随着林峰列出的名单越来越长，李云龙和赵刚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里面，全是他们最熟悉、最信任的人。
要去怀疑这些人，比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要痛苦。
“我操他娘的！”李云龙终于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脏话，他抓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一大口凉水，“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老子非得亲手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