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块其貌不扬却坚硬无比的硬质合金，静静地躺在林峰的手心。
它暗淡、粗糙，边缘还有烧结留下的不规则凸起，看上去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炉渣。
然而，就是这块小东西，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磐石”基地里每一个人心中沉寂已久的激情。
希望，不再是远处山巅遥不可及的微光，不再是图纸上冰冷抽象的线条，而是可以握在手中、能在最坚硬的钢板上留下深刻刻痕的、沉甸甸的真实触感。
但短暂的狂喜过后，一个无比现实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如何将这小指甲盖大小的“宝贝疙瘩”，变成能够安装在车床上、真正投入战斗的“牙齿”？首先，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成型。
这小疙瘩形状极不规则，棱角突兀，根本无法直接夹持或用作刀具。
它是一块璞玉，但他们手中，却没有雕琢璞玉的刻刀。
林峰决定尝试最直接的方法——钎焊。他亲自掌钳，让老锤头拉动风箱，将一根特制的钢制刀杆烧红。他找来一点从缴获的子弹壳里费尽心力熔炼提纯的铜片作为钎料，小心翼翼地放在刀杆顶端的凹槽里，再将那块硬质合金小块放上去。
火焰舔舐着钢材，很快将其烧得通红，铜片也融化成了金色的液滴。然而，问题接踵而至。硬质合金的导热性极差，热量很难均匀传递进去。
为了让它达到钎焊温度，钢制刀杆已经红得发亮，但合金块本身却依然“冷静”。
“火再大点！”林峰沉声喝道。
风箱呼啸，炉火更旺。
就在铜液刚刚开始浸润合金块边缘的瞬间，“啪”一声轻响，一道肉眼可见的细微裂纹出现在合金块上！林峰立刻撤开火焰，但为时已晚。冷却后检查，那道裂纹已经深入内部。
第二次尝试，他们控制着温度，结果铜液像荷叶上的水珠，怎么也不肯附着。
第三次，温度稍高，合金块直接崩掉了一个小角。
几次尝试下来，宝贵的铜料浪费了不少，那块合金也被折腾得伤痕累累。所有人都沉默了，炉火的光芒映着他们凝重的脸。此路，不通。
“峰哥，”一直闷头在旁边看的王铁柱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开口，“这玩意儿既然这么硬，咱们焊不住它，能不能……就像磨菜刀一样，把它硬生生磨成个片儿？”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摇头：“用啥磨？咱们最好的锉刀在它身上都打滑，油石更别提了，那不成拿鸡蛋碰石头吗？”“是啊，没东西比它更硬，怎么磨？”大家议论纷纷。
然而，林峰的眼睛却亮了。
“试试看！”他没有否定这个看似最笨拙的办法，“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但咱们有金刚砂！”他想到了之前为了加工精密量具，特意让战士们从河道里淘洗收集的天然金刚砂。
那些细小的、闪着光泽的石英颗粒，硬度极高。
说干就干！他们找来一块最平整、最细密的青石板，仔细清洗干净，撒上一层薄薄的金刚砂粉末，再滴上几滴水。
林峰亲自捏着那块伤痕累累的硬质合金，将它按在石板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来回推磨。滋啦——滋啦——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立刻在山洞里回荡开来，听得人牙根发酸。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枯燥、且需要极大耐心的过程。
磨了足足半个钟头，手臂都酸了，林峰把合金块拿起来一看，被磨的那个平面上，仅仅是多了一丝丝混沌的磨砂感，而石板上的金刚砂已经被压碎了一片。
半天时间过去，几个人轮番上阵，也只能磨掉一层微不可见的粉末。但进展，是实实在在的。那块不规则的小疙瘩，它的一个棱角，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却坚定不移的速度，被一点点地磨平。
磨制刀片的同时，林峰将更多的人力投入到了扩大生产中。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块小疙瘩上。
高温坩埚炉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运转，负责烧窑的战士们眼窝深陷，满脸烟灰，轮班守在炉边，一炉接一炉地尝试还原钨矿，然后从成吨的废渣中，像淘金一样筛选出那一点点宝贵的、比沙砾还小的金属钨颗粒。
对含钴矿物的寻找更是被提升到了最高优先级。
一支支侦察小队被派出去，手里拿着样品和地质图，几乎翻遍了根据地附近所有可能有矿脉露头的山沟。然而，几天下来，战士们带回来的，除了满身疲惫和泥土，就只有几块零星的、透着淡淡粉红色的矿石。
那点偶然的发现，根本无法满足稳定生产的需求。
【警告：关键粘结剂钴元素严重缺乏。
当前硬质合金性能不稳定，韧性极差，易崩刃。】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峰脑海中冷冰冰地响起，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
他比谁都清楚问题所在。
没有足够的钴作为粘结相，碳化钨的坚硬颗粒就无法牢固地结合在一起，做出来的合金就像用劣质水泥粘合的石子，看似坚硬，实则一碰就碎。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不计成本地解决“有”和“无”的问题。
整整三天三夜，山洞里那刺耳的研磨声几乎没有停歇过。战士们的手掌磨出了血泡，石板换了好几块。
终于，通过这种近乎愚公移山的办法，第一片勉强可以称之为“刀片”的东西被制作了出来。
它真的只有一颗饱满的米粒大小，一面被磨得相对平整。老锤头亲自操刀，用他最精湛的手艺，将这枚“宝贝”小心翼翼地用一小片薄铜皮包裹住，然后精准地铆接在一根事先打磨出浅槽的钢制刀杆上。
整个过程，他屏气凝神，额头上全是汗珠，仿佛在镶嵌一颗绝世钻石。最终，一个结构简陋、甚至有些可笑的车刀，诞生了。
试刀的时刻终于到了。
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甚至许多闻讯赶来的战士，都围在了车床边，整个山洞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根耗费了无数心血、燃料和汗水才诞生的“牙齿”，它能否真的啃得动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