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那旋转的卡盘,傻呵呵地咧开了嘴。
王铁柱更是直接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
李云龙没有笑,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台轰鸣的、被强行续命的机器,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竟然有些发酸发胀。他猛地别过头,不想让人看见。
希望,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在这充满油污、血腥和钢铁气味的窑洞里,又一次,极其艰难地,重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机器在吼。
它咽下的是断裂的钢铁和淋漓的鲜血。
吐出的,是绝不低头的狠劲。
车床那带着沉重负荷感的嗡鸣,像是受伤野兽压抑的低吼,在弥漫着焦糊、血腥和机油恶臭的窑洞里艰难地喘息。每一圈转动,都牵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张大彪、石头、王铁柱几人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眼神死死盯着那根粗糙的临时主轴和微微震颤的卡盘,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再次崩裂解体。
林峰脸上看不出半点成功的喜悦。他用沾满油污的棉纱擦了擦手,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之前只加工了一半、内膛还没完全钻透的“铁刺猬”外壳坯料,掂了掂,又看了看那台噪音明显增大、显然无法再承担高精度加工任务的车床。
“精度不够,深孔钻不了。”他声音平静,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外壳暂时出不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头上。
李云龙腮帮子一紧,刚想骂娘,却见林峰已经转向了角落里那堆剩下的C4炸药块和预置破片组件。
“柱子,”林峰拿起一小块方方正正、触感冰凉柔软的C4,“把这些,还有那些钢珠板,按之前‘加强弹’的比例,跟黑火药混合,压实在鬼子香瓜手雷的壳子里。延时引信改短,一秒,甚至瞬发。”
王铁柱一愣:“副连长,这……这太险了吧?鬼子的手雷壳子薄,这么搞……”
“所以要压紧,外壳用铁丝加固。”林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不需要它扔多远,只要它能在一个点上,炸得足够狠,足够响。”
他目光扫过众人:“从现在起,别想着造新‘铁刺猬’了。把所有力气,都用来改‘铁西瓜’和‘香瓜’。怎么狠怎么改,怎么快怎么来。石头,你去弄点辣椒粉,越辣越好,磨成细粉,混到铁砂里。”
石头瞪大了眼:“辣椒粉?”
“呛死狗日的。”林峰言简意赅。
一种更加极端、更加不计后果的应急方案,被冷酷地推了出来。不再追求工艺和可持续性,只追求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同归于尽般的破坏力!
窑洞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疯狂。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更加急促和粗暴的金属加工声、火药混合的窸窣声,以及那台带病运行的车床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呻吟。
李云龙看着这一切,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冰冷的洪流裹挟着,冲向一个未知的、却必然血腥的终点。
就在这时,窑洞外传来哨兵刻意提高、带着紧张情绪的喊声:“团长!旅部……旅部来人了!已经到了村口了!”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窑洞内所有动作瞬间停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王铁柱手一抖,差点把刚混合好的火药撒地上。石头攥紧了手里的榔头。张大彪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
李云龙脸色猛地一沉,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不堪的军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却更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竖起浑身尖刺的豪猪。
“都给老子稳住!”他低吼一声,目光扫过林峰,“你看家。老子去会会他们!”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窑洞,张大彪立刻紧随其后。
村口,气氛已然不同。几个穿着比新一团战士整齐不少、背着公文包的干部模样的人,在一个警卫班的护送下,正脸色严肃地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戴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审视,打量着这片破败、狼藉、还弥漫着淡淡硝烟和血腥味的村庄。他是旅部参谋,周维汉。
看到李云龙出来,周维汉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李团长,奉旅部命令,前来核查情况。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他身后的警卫班战士,眼神也瞬间警惕起来,手若有若无地靠近了枪套。
李云龙哈哈一笑,声音干巴得像是砂纸摩擦:“哎呀!是周参谋!欢迎欢迎!啥风把您给吹到这穷山沟里来了?你看这……刚打退了一波鬼子,乱糟糟的,也没啥好招待的!”他试图用惯有的混不吝掩盖紧张,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周维汉不为所动,目光锐利地扫过李云龙身后那些明显刚刚经历过恶战的战士,以及更远处那片依旧透着紧张和戒备的区域:“李团长,客套话就不必了。我们是来执行命令的。请带我们去看看……你们那个‘维修所’。”
他把“维修所”三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嗨!啥维修所啊!就是几个弟兄瞎鼓捣,帮着修修枪,复装点子弹,穷对付呗!就在那边个破窑洞里,脏得很,没啥看头!周参谋远道而来,要不先歇歇脚,喝口热水?”
他想拖,想糊弄。
但周维汉显然有备而来,根本不吃这套。他脸色一沉:“李团长,这是旅部的命令!请你立刻带我们过去!否则,我只能按抗命处理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张大彪和身后的警卫连战士眼神也冷了下来,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旅部警卫班的人立刻握紧了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