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扭头看去,是林峰。他不知道何时跟了出来,就站在窑洞口的阴影里,身上依旧沾着油污,脸色平静,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刚改造好的、看起来格外狰狞的“香瓜”手雷——弹体被铁丝密密麻麻地捆了好几圈,引信部位也做了改动。
周维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眉头紧紧皱起:“你是谁?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峰走上前,将那颗改造手雷递向周维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件农具:“报告长官,我叫林峰。这是我们自己改着玩的,加了点料,劲儿大了点,准备下次鬼子来了,给他们加点餐。”
周维汉看着那粗糙危险、明显远超正常规格的改造手雷,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没敢接:“胡闹!这……这符合安全条例吗?炸了怎么办?”
“炸了就炸了。”林峰收回手,掂了掂那颗手雷,“总比鬼子冲进来,用刺刀捅强。”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周维汉,“长官要看维修所?就在里面。不过正在试着修一根鬼子的炮管,刚加了热,里面烟气大,烫得很,怕伤了长官。要不,等凉快了再进去?”
这话软中带硬,既是解释,也是警告——里面危险,别瞎闯。
周维汉看着林峰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动的眼睛,又看看他手里那颗危险品,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这小子,邪性!
李云龙赶紧打圆场:“对对对!周参谋,里面又热又脏,还危险!咱就在外面看看,看看就行!你看,这都是弟兄们从鬼子那儿扒拉回来的破烂,想着废物利用……”他指着墙角那堆“收获”,试图转移注意力。
周维汉将信将疑,目光在李云龙、林峰和那冒着黑烟的窑洞之间来回扫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有问题,绝不只是修枪复装子弹那么简单!但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感,以及林峰手里那颗看着就瘆人的手雷,让他一时不敢强闯。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候——
“咻——轰!!”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天空,紧接着是村外隘口方向传来的一声猛烈爆炸!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
“咻咻——轰轰轰!!”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呼啸声和爆炸声接连响起!地动山摇!炮弹明显是冲着赵家峪来的!
“炮击!鬼子炮击!!”哨兵凄厉的报警声瞬间被爆炸的狂潮淹没!
“隐蔽!快隐蔽!”李云龙嘶声大吼,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周维汉扑倒在地!
剧烈的爆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家峪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土石飞溅,房屋颤抖,刚刚平息不久的恐慌再次被点燃!
“妈的!山本!是山本的重炮!”张大彪趴在掩体后,听着这远超之前迫击炮的威力和节奏,脸色煞白地吼道,“他摸到咱们炮位了?!”
炮火开始延伸,显然在进行火力覆盖,为下一步的进攻做准备!
周维汉被李云龙压在身下,呛了一嘴泥土,眼镜都歪了,脸上血色尽失,哪还有刚才那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只剩下面对死亡威胁最本能的惊恐和狼狈!他带来的警卫班也乱成一团,纷纷找掩体躲避。
“林峰!”李云龙猛地抬头,朝着窑洞方向嘶吼,眼睛血红,“你他娘的‘铁西瓜’呢?!给老子往炮响的地方砸!砸烂狗日的炮管子!”
根本不用他喊。炮声炸响的第一时间,林峰就已经如同猎豹般窜回了窑洞!
片刻之后,就在鬼子炮火间歇的短暂瞬间!
“嗖!嗖!嗖!”
几声截然不同的、更加沉闷的破空声,从村子侧翼的山崖上几个隐蔽的发射点猛地响起!那是经过粗暴改造、装药量恐怖的“铁西瓜”和“香瓜”被投石索或者简易抛射器扔了出去!它们划着极高的抛物线,带着林峰凭借声音和火光大致判断的方位,盲目的、却义无反顾地砸向鬼子可能的炮兵阵地!
飞行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然后——
“轰!!!!”
“轰隆隆——!!!”
几声远比鬼子炮击更加暴烈、更加沉闷、仿佛要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从远处山坳里猛地传来!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甚至隐约能看到一门九二式步兵炮的炮管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上天的扭曲黑影!
鬼子的炮击,戛然而止!只剩下零星的、惊慌失措的步枪声!
有效?!盲射居然蒙中了?!
趴在掩体后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周维汉猛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团尚未消散的巨大烟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撼!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炸出来的动静?!这威力……也太恐怖了!
李云龙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也顾不得周维汉了,扯着嗓子发出震天的咆哮:“鬼子炮哑了!弟兄们!给老子冲!剁了那帮放冷炮的狗娘养的!”
残存的新一团战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和巨大的战果激励,发出了疯狂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出掩体!
周维汉被警卫员搀扶起来,浑身还在发抖,他呆呆地看着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出去的八路军战士,又猛地扭头,看向那依旧冒着黑烟、却仿佛蕴藏着可怕力量的破窑洞,最后,目光死死盯住了刚刚从窑洞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灰尘的林峰。
林峰也正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长官,”
“审查,”
“还要继续吗?”
继续?怎么继续?在这刚被炮火犁过、空气里还呛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鬼地方?对着眼前这个刚从冒着黑烟的窑洞里钻出来、一手油污、刚刚指挥扔出那几颗堪比小炮的“铁西瓜”、炸哑了鬼子山炮的年轻人?继续追问那不合规矩的“维修所”?追问那些来路不明的“破烂”和“邪门玩意儿”?
周维汉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扶了扶歪掉的眼镜,镜片上全是灰,看什么都隔着一层模糊的狰狞。他下意识地扭头,想寻求一点支持,却看到自己带来的警卫班战士,一个个灰头土脸,眼神里哪还有刚来时的警惕和优越,只剩下和后怕混在一起的、对刚才那恐怖反击力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