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把孱弱的匕首，勉强刺破矿洞深处粘稠的、仿佛有重量的黑暗。空气滞重，霉味、土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氧化后的冷冽气息，混杂在一起，堵得人胸口发闷。
王铁柱和牛犊靠着冰冷的洞壁，瘫坐在碎石和腐木上，剧烈地喘息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渗入骨髓的疲惫和后怕。牛犊小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他用撕下的破布条胡乱捆扎着，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惨白。
“副连长……咱们……真被困死在这儿了？”王铁柱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空洞地望向那被炮火炸塌、堵得严严实实的洞口方向。外面死寂一片，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土石滑落的窸窣声，提醒着他们刚才那场天崩地裂的炮击。
林峰没有回答。他正用手电光仔细地扫描着洞壁。赤褐色的矿石在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沉闷的、却蕴含着某种力量的光泽。他的手指拂过粗糙的岩面，感受着那冰冷的、坚硬的触感。刺刀刮擦之下，露出更深层更致密的矿体。
【洞壁赤铁矿品位中等偏高，含硅杂质较多。伴生有少量黄铁矿（FeS₂）晶体……】
系统提供着冷静的分析。
他的目光又落在地上那些散落的、锈蚀严重的废旧工具上——几把只剩下木柄残骸和扭曲铁镐头的矿镐，一根断裂的、一头带着尖锐鹤嘴的撬棍，甚至还有半个锈穿了底的铁皮簸箕。
废铁。也是铁。
最后，他的手电光定格在洞窟角落里，一堆明显是人工堆积、相对干燥的碎木块上——那是多年前矿工留下的、早已腐朽的坑木碎料。
炭。虽然质量低劣，但也是炭。
手电的光圈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度亢奋下的生理反应。林峰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魔的光。绝境？不，这是宝藏！一个天然的、拥有燃料和原料的、与世隔绝的宝藏！
“困死？”林峰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热度，“鬼子把咱们埋进了一座铁山肚子里，还给留了柴火。”
他转过身，手电光扫过王铁柱和牛犊茫然无措的脸。
“柱子，你的伤轻，能动弹。把这些木头，尽量劈成小块，越干越好。”他指着那堆坑木碎料。
“牛犊，你腿不方便，坐着，用刺刀和石头，把这些废铁，”他踢了踢地上锈蚀的工具残骸，“能磨掉锈的磨掉，磨不掉的，砸碎！越小越好！”
命令突兀而怪异。都这时候了，不想着怎么挖洞出去，反而要劈柴砸铁？
“副连长……咱……咱这是要干啥啊？”王铁柱结结巴巴地问，怀疑林峰是不是被炮震疯了。
“干啥？”林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在白光下显得森然的牙齿，“鬼子不是嫌咱们的‘铁西瓜’不够劲吗？咱们就在这儿，给他现造点更硬的‘干货’！”
炼铁！他要在这种地方，用最原始的方法，尝试炼铁！
这个念头疯狂得足以让任何理智的人嗤之以鼻。但没有别的选择了。出去，面对的是鬼子的枪炮和搜山。待着，是缓慢的饥饿和窒息。只有手里这点东西，这座矿，是唯一的破局点！
他不再解释，用实际行动表明决心。他走到那堆坑木碎料前，捡起一块，用脚踩住，右手抡起那把只剩半截镐头的矿镐，狠狠劈了下去！腐朽的木头应声而裂。
王铁柱和牛犊看着林峰那副不容置疑、甚至带着点癫狂的架势，对视一眼，一咬牙，也挣扎着行动起来。王铁柱找来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开始劈砍木头。牛犊坐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咬着牙，开始砰砰地砸那根断裂的撬棍，试图把它砸成小块。
黑暗中，只剩下劈柴声、砸铁声和三人粗重的喘息。
林峰一边干活，一边在脑中飞速回忆着系统提供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土法坩埚炼铁】、【小型锻炉搭建】的知识碎片。没有现成的坩埚，没有鼓风机，没有现成的耐火材料……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用这洞里能找到的东西拼凑！
他需要容器。他用手电光四处搜寻，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锈穿了底、但整体结构还算完好的半截铁皮簸箕上。就是它了！虽然不可能承受太高温度，但或许能勉强一试。
他需要耐火层。他抓起一把地上相对细腻、带着粘性的泥土，又刮下一些洞壁上某种灰白色的、质地较软的岩石粉末（可能是风化的长石或石英），混合在一起，加水揉捏。然后，他将这团粘稠的泥浆，仔细地、厚厚地涂抹在那半截铁皮簸箕的内壁和外部，试图制造一个简陋的隔热层。
他需要鼓风。这是最大的难题。没有风箱，甚至没有合适的皮囊。他盯着那堆劈好的木柴，又看了看自己破烂的军装……一个更疯狂的想法冒了出来——手动扇风！用东西扇！
他让王铁柱将那个最大的、相对平整的坑木板子拆下来，用刺刀修整边缘，做成一个简陋的大蒲扇。
准备工作繁琐而艰难，失败一次又一次。泥浆涂抹的“坩埚”在干燥时开裂，不得不重新调和、填补。扇子做得歪歪扭扭。砸碎的“矿石”和“废铁”颗粒大小不一，杂质极多。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饥饿和口渴开始袭来。他们轮流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洞壁上渗出的、带着土腥味的冰冷水珠。那点炒面早就吃完了。
“副连长……咱……咱能成吗？”牛犊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腿上的伤和饥饿消耗着他不多的体力。
“不成，就和这些石头烂铁死一块。”林峰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安慰，只有一种偏执的坚定，“想活，就别停手。”
终于，一个简陋到可笑的“炼炉”搭建好了——几块较大的岩石围成一个圈，中间架着那个涂抹了厚厚泥浆、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铁皮簸箕“坩埚”。里面填满了混合好的、砸碎的矿石颗粒和废铁屑。下面塞满了干燥的坑木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