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把地图递了过去。
林峰接过来，却没有看上面的内容，而是将地图翻了过来，又将包裹地图的那层油纸小心翼翼地揭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他捏着那张薄薄的油纸，凑到马灯前，对着光亮仔细地检查着。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工业油纸，用来防潮防水，稍微有些泛黄。
“你看那破纸干什么？”李云龙没什么耐性地问，“线索还能在纸上开出花来？”
林峰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在油纸的某个角落轻轻摩挲着。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将油纸平铺在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截铅笔芯的粉末，均匀地撒在那个位置，然后用手指轻轻涂抹开。
奇迹发生了。
在黑色的碳粉下，一个极其微小的、被压印出来的图案，慢慢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齿轮，中间套着一个字母“S”。
这个图案很小，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是什么？”赵刚凑了过来，感到不解。
李云龙也伸长了脖子。
“德国货。”林峰吐出三个字，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神情。
“这是德国西门子公司在战前生产的一批特种工业油纸上的防伪钢印，专门用来包裹那些出口到海外的精密仪器零件。”
林峰顿了顿，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指挥部里众人茫然的脸。
他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李云龙和赵刚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张纸，不是我们根据地的东西，也不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它只有一个来源。”
“那台被我们缴获的德制‘蝉’式电台。”
整个指挥部里，瞬间落针可闻。
林峰将那张显现出印记的油纸举了起来。
“这个内鬼，一定接触过那台电台。而且，他为了画这张绝密的地图，动用了自己最珍贵的私人物品。”
他放下油纸，说出了一句让李云龙和赵刚心脏都漏跳一拍的话。
“团长，政委，我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内鬼，从咱们几千人的队伍里，给活生生地揪出来了。”
“好小子！”
李云龙一巴掌重重拍在林峰的肩膀上，震得他一个踉跄。
“快说！怎么把他揪出来？老子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刀一刀活剐了！”
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又热了起来，李云龙的怒火就是最好的燃料。刚刚被内鬼带来的刺骨寒意，此刻被一股即将复仇的燥热所取代。
赵刚也紧紧盯着林峰，他的理智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林峰脸上那种笃定的神情，让他也忍不住心生期待。
“团长，这个内鬼地位不低，行动谨慎。硬抓是抓不到的，还会打草惊蛇。”林峰稳住身形，不紧不慢地开口，“咱们得给他设个套，让他自己钻进来。”
“什么套？”李云龙迫不及待地问。
“将计就计。”林峰拿起桌上那张致命的地图，“既然他能送出情报，我们就能利用这个渠道，送一份假情报出去。一份让他和山下敬吾都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正要详细解释，坑道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
兵工厂厂长王铁柱一头冲了进来，他那张常年被硝烟和油污熏得黑黄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死灰。他的嘴唇哆嗦着，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云龙正听到关键处，被人打断，顿时火冒三丈。
“王铁柱！你他娘的哭丧呢！天塌下来了？没看到老子在开会！”
“团……团长……”王铁柱喘着粗气，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咱们的家底……空了！”
“什么空了？”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
“硫磺！我们库存的硫磺，打完这一仗，几乎见底了！”王铁柱的声音都在发颤，“最要命的是……是硝酸！一滴都没了！咱们的硝化棉生产线，彻底停了！”
硝化棉停产？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指挥部里每个人的心口上。
李云龙的脑子嗡的一下。
硫磺没了，还能想想办法。可硝酸没了，就意味着制造“开花大瓜”那种特种手榴弹的核心材料——硝化棉，造不出来了！
不光是“开花大瓜”，就连复装子弹的发射药，也需要硝化棉作为重要配料。
没有硝化棉，独立团的子弹复装量会断崖式下跌。
没有硝化棉，他们引以为傲的“开花大瓜”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这意味着，独立团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原形还不如！
“怎么会这样？！”李云龙一把揪住王铁柱的衣领，眼睛红得吓人，“前几天从鬼子那儿缴获的硫磺呢？那么大一堆！还有，硝酸怎么会突然没了？”
“团长啊！”王铁柱都快哭了，“那一仗，咱们扔出去多少‘开花大瓜’？上千颗啊！每一颗里面都少不了硫磺。缴获的那点，全填进去了还不够！至于硝酸，那玩意儿本来就金贵，存货一直不多，是造硝化棉的命根子，这几轮消耗下来，早就告急了！我……我没想到这一仗会打得这么狠，把最后一点家底都给掏空了！”
李云龙松开手，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刚刚因为找到内鬼线索而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冷水浇得一干二净。
抓内鬼？
抓个屁！
等他们把内鬼抓出来，部队可能连子弹都快打光了！到时候拿什么跟山下敬吾的联队斗？拿烧火棍吗？
赵刚的脸色也无比凝重。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内鬼是心腹大患，但弹药枯竭是燃眉之急，是悬在头顶的断头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能不能……向旅部求援？”赵刚艰难地开口。
“远水解不了近渴。”李云龙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等旅部的补给运到，咱们的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绝望的气氛，比刚才发现内鬼时还要浓重。
“团长，硝酸，我们自己可以造。”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林峰。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