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用大量的清水，反复冲洗、搅拌，将硝化棉里残留的酸液彻底清除干净。
否则，这些不稳定的酸液，会让最终生产出来的发射药性能极不稳定，甚至在储存中发生自燃。
老蔫，那个最沉默寡言的老工匠，正满头大汗地搅动着粘稠的棉浆。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每搅动一圈，都要停下来歇口气。
“老蔫师傅，这样不行。”林峰走了过去，“太慢了，而且我刚才看你倒掉的水，用石蕊试纸测了一下，酸性还很强。说明根本没洗干净。”
老蔫停下动作，用袖子擦了擦汗，愁眉苦脸地说：“副连长，这玩意儿沉，不好搅。酸水都沉在底下，光在上面搅，没用，得把底下的都翻上来。”
他指了指陶缸：“缸太深，手动搅，力气都使不上。”
一个陶缸，一次只能处理不到半斤的硝化棉，却需要一个壮劳力整整搅拌两个小时，才能勉强洗净。
效率低下，质量堪忧。
整个工坊的硝化棉日产量，被死死地卡在了一斤以下。
这点产量，连给猴子那样的狙击手做特制子弹都不够，更别提满足全团的需求了。
“必须想个办法，让它自己动起来。”林峰盯着那根在棉浆里艰难移动的竹竿，喃喃自语。
让它自己动？
周围的工匠都听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竹竿又没长腿，怎么自己动？
只有老蔫，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来，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副连长……俺……俺有个想法，不知道中不中……”
林峰立刻看向他：“说！”
“俺们村里磨豆腐，那个石磨，就是用驴拉着，它自己就能一圈一圈转。”老蔫比划着，“俺寻思着，咱这外面的山溪，水流挺急的……能不能……也让水，来拉这个磨？”
他说的颠三倒四，但在场的人，却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峰的脑子里，轰然一声！
水力！
对啊！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这个时代最常见，也最容易获得的清洁动力！
“老蔫师傅！你真是个天才！”林峰一把抓住老蔫的手，激动地摇晃着。
老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不是驴拉磨……”林峰的思维飞速运转，“是水车！我们在山溪边建一个水车，利用水的力量让它转动。然后通过齿轮和传动轴，把动力引到这里，带动一个安装在陶缸里的搅拌器！”
他越说越兴奋，捡起地上的木炭，就在石壁上画起了草图。
一个简陋的水轮，几个咬合的木制齿轮，一根长长的转轴，末端连接着一个十字形的竹制搅拌桨。
“王铁柱！”林峰头也不回地大喊。
“哎！又啥事！”王铁柱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人还没到，那股机油味先飘了进来。
当他看到石壁上的草图和林峰兴奋的解说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着那几个陶缸，又看看外面哗哗流淌的山溪。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用水，来洗棉花？
水车“哗啦啦”的转动声，成了山谷里最动听的音乐。原本需要几个壮劳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完成的硝化棉清洗工序，现在被彻底解放了。水力搅拌机不知疲倦地搅动着陶缸里的棉浆，效率比人工高了十倍不止，而且清洗得更彻底，更均匀。硝化棉的日产量，从原来可怜的一斤，猛增到了十斤以上。整个工坊的生产链条，瞬间被盘活了。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没硫磺了。”王铁柱拿着一张空空如也的物料单，找到了正在调试一台新搅拌器的林峰，“库房里最后一点存货，昨天都用光了。硝酸也见底了。”
林峰停下了手里的活。水车解决了“怎么做”的问题，但“用什么做”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强酸，尤其是硝酸和硫酸，是根据地兵工厂永远的痛。这些都是严格管制的化工原料，想从鬼子占领区搞到，比搞药品还难。没有这两样东西，别说发射药，连最基本的雷管都造不出来。整个工坊，又得停摆。
李云龙也得到了消息，黑着脸冲进了山洞。“他娘的！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又要断顿了？老子不管，林小子，你给我想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林峰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台还在转动的水车。动力有了，技术有了，就差原材料。这感觉，就像一个绝世大厨守着一口烧得滚烫的油锅，却发现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
正当山洞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个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团长！政委！军分区派人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李云龙一愣，“送什么？”
“不知道，神神秘秘的，说是机密物资，必须团长您和林副连长亲自去接收。”
半小时后，在山谷最隐蔽的一个哨卡后面。几匹骡子驮着沉重的麻袋，在夜色中被牵了进来。带队的，是分区侦察连的一个排长，一脸的风尘仆仆。
“李团长，赵政委，林副连长。”他敬了个礼，压低了嗓门，“东西都在这了，我们得马上走。”
李云龙走上前，解开一个麻袋。一股熟悉的刺鼻味道飘了出来。他抓起一把黄色的粉末，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硫磺！”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足足三大袋！这批硫磺，足够工坊用上小半年的了！
“还有这个。”排长又指了指另外几个狭长的麻袋。解开一看，里面装的不是物资，而是一堆破烂——一堆锈迹斑斑、缺胳膊少腿的日军三八式步枪。有的枪托断了，有的枪管变形了，有的连枪机都没了。完全就是一堆废铁。
“这是啥意思？”李云龙拿起一支枪管都弯了的步枪，满脸嫌弃，“给老子送来一堆烧火棍？”
“李团长，这是我们从各个战场上收集回来的报废武器。”排长解释道，“分区首长说了，整个根据地都缺武器，这些枪虽然坏了，但都是好钢。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修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