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洞壁上渗出的水珠只能勉强维持生命。胃里像有一把锉刀在来回刮擦。每一次动作,都会带来一阵眩晕。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无法计时,只能凭借身体的疲惫和饥饿程度来模糊判断。
终于,林峰用手触摸了一下泥炉的内壁,感觉已经阴干得差不多了,虽然远非理想,但只能一试。
第二次尝试,开始。
炉膛里铺上一层木炭,然后是混合好的矿石和废铁碎屑,最上面小心地撒上一点点砸碎的黄铁矿颗粒。
那个简陋的藤蔓铁条风箱被王铁柱和牛犊两人吃力地拉动、挤压着,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担忧的声响,气流断断续续地送入炉膛。
林峰点燃了木炭。
火焰再次燃起。这一次,有了地炉厚实泥壁的保温,以及那聊胜于无但持续的气流,温度上升得比上次稍慢,却似乎更稳定一些。
烟雾依旧呛人,但比上次纯粹烧坑木要好一些。
三人围在炉边,眼睛死死盯着炉膛内的情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拉动风箱的王铁柱和牛犊手臂酸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温度一点点升高。炉膛内的矿料开始微微发红。
林峰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木棍拨动着炉料,让它们受热更均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饥饿和疲惫疯狂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牛犊的脸色越来越白,拉动风箱的手开始颤抖。
就在林峰都快要再次感到绝望时——
变了!
炉膛中心区域的矿料,不再是单纯的红热,边缘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蠕动着的、亮白色的光泽!
不是一瞬间的爆燃,而是一种缓慢的、艰难的……融化!
【温度接近1250℃……局部还原反应持续进行……少量铁碳合金液滴正在形成……】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成功了!虽然缓慢,虽然量极少,但这一次,反应在持续!
“稳住!继续鼓风!别停!”林峰压低声音嘶吼,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奇迹。他自己也拿起一块木板,帮着向炉膛内扇风,进一步增加氧气。
亮白色的金属液滴慢慢汇聚,变大,像一颗颗沉重的露珠,在通红的矿渣中艰难地滚动、融合……
终于,一小汪虽然依旧浑浊、带着大量浮渣、却确确实实是液态的铁水,在地炉底部汇聚了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
王铁柱和牛犊也看到了那汪铁水,激动得差点忘了鼓风!
“别停!继续!让它再多聚一点!”林峰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扭曲。
他们维持着鼓风,小心翼翼地添加着木炭,呵护着这汪来之不易的铁水。
等到铁水聚集到差不多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小时,林峰知道,到极限了。炉温开始下降,再烧下去,这汪铁水又会凝固。
他迅速用一根前端磨出凹槽的长木棍(提前准备好的),小心翼翼地伸入炉膛,探到那汪铁水下方,轻轻一舀!
一小团炽热、耀眼、散发着惊人热量的亮白色金属液,被成功舀了出来!
接下来是关键——锻打!趁热!将铁水倒入提前准备好的、用石头粗略凿出的模具(他想做一把粗糙的匕首或者凿子),或者直接进行锻打,挤出杂质,成型!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铁水倒入旁边那个石质凹槽(临时充当模具)时——
咕噜——
一声极其响亮、来自腹腔的轰鸣,在寂静的矿洞里突兀地响起!
是牛犊!极度的饥饿和疲惫,加上刚才的激动和紧张,让他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他眼前一黑,拉动风箱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牛犊!”王铁柱惊呼!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林峰的心猛地一揪,手下意识地一抖!
那根舀着炽热铁水的木棍猛地一颤!
亮白色的、滚烫的铁水液滴,猛地溅落出来几滴!
嗤——!
一滴正好落在林峰来不及完全收回的手背上!
“呃!”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袭来!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
林峰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牙关死死咬住,才没让惨叫脱口而出!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但硬是凭着非人的意志力,没有松开木棍,也没有让剩下的铁水洒掉!
他猛地将木棍前端剩余的大部分铁水,精准地倾倒入那个石质凹槽中!
嗤啦啦——!
一阵剧烈的白烟腾起!铁水在石槽中迅速凝固、收缩,变成一块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但边缘明显锋利的暗灰色金属块!
成功了……也付出了代价。
林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瞬间起泡、变得焦黑的伤口,又看了看石槽里那块终于成型的、虽然丑陋却实实在在的钢铁,脸上肌肉抽搐着,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王铁柱慌忙扶起昏迷的牛犊,看着他腿上的伤和苍白的脸,又看看林峰手上的伤,声音带上了哭腔:“副连长……你的手……牛犊他……”
林峰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胡乱地将手背缠紧,勒住伤口,阻止鲜血渗出。剧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眼神却异常冰冷明亮。
他走到石槽前,捡起那块还烫手的、粗糙的钢块。很轻,很小,甚至不够打一把像样的匕首。
但他握着它,就像握着整个世界。
他走到昏迷的牛犊身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和呼吸,只是虚弱昏迷。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惶恐无助的王铁柱,将那块钢块举到他眼前。
“柱子,看见了吗?”
“这就是咱们的牙。”
“小了点,”
“但足够硬,”
“足够,”
“咬下鬼子一块肉了。”
矿洞里的死寂,被牛犊粗重却微弱的喘息声打破。他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起皮,腿上的伤口虽然不再大量渗血,但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微微肿胀。发烧了。在这阴冷潮湿、缺医少药的地方,发烧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