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转向王铁柱和老蔫,下达了一个让他们感到意外的命令。
“通知下去,所有参与生产和实验的人员,从现在开始,除了必须穿戴的防护装备外,每个人的工位旁边,必须放置一桶沙子和两条浸湿的麻袋!”
“啊?”老蔫一愣,“这是……防火?”
“对,防火!”林峰的言语斩钉截铁,“不光要防我们自己操作失误的火,更要防鬼子给我们点的火!告诉所有人,听到枪响,第一反应不是趴下,而是先护住自己身边的设备和原料!尤其是酸罐和硝化缸!”
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工匠的耳中。
工坊里忙碌的身影们都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开始行动。有人去装沙子,有人去浸麻袋。
那种刚刚因为技术突破而带来的些许喜悦和憧憬,被一种更加沉重和坚毅的氛围所取代。
根生,那个最年轻的学徒,用力拎起一个装满了黄沙的木桶,放在自己的操作台边。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尊冰冷的陶缸,又望向工坊外黑沉沉的山峦,紧紧抿住了嘴。
微光依旧在燃烧,但毁灭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山谷的入口处。
三天后,经过王铁柱对接口承接盘的反复修改和窑厂的加急烧制,那套丑陋却至关重要的装置,终于实现了稳定运转。
“滋……滋……”
细微的液体流动声在工坊内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代表着死亡的泄漏,而是代表着希望的循环。浓硝酸溶液通过最上方的陶缸,精准地控制着流速,缓缓注入中间的反应缸,与棉花充分反应。随后,生成物被另一路引入的清水带走,进入下一级洗涤缸,再到碱液中和缸……整个过程形成了一个封闭而连续的循环。
老蔫和几个工匠趴在安全线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竹管和陶缸。没有刺鼻的白烟,没有可怕的腐蚀,一切都在林峰的设计图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天下来,当最后一批硝化棉被小心翼翼地取出、烘干、钝化后,过秤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斤……二两!”负责称量的工匠声音都在发颤。
日产量,一点二斤!
这个数字,比之前断断续续的小作坊生产,足足提升了近三倍!虽然依旧少得可怜,但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拥有了稳定产出高级发射药的能力!
“好!好啊!”老蔫激动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
王铁柱也是咧着嘴,看着那套自己亲手打磨安装的装置,满满的成就感。
林峰却没有他们那么兴奋。产量的提升,意味着原料消耗的增加,意味着潜在风险的几何级增长。外围的鬼子侦察兵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这点产量,还是不够。”他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优先复装狙击弹,这次,我要一百发!”
新增的产量,必须用在刀刃上。狙击手,就是独立团最锋利的刀刃。
命令下达,整个工坊再次进入了高度紧张的运转。新产出的硝化棉颗粒被小心翼翼地称量、分装,一枚枚黄澄澄的弹壳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当一百发崭新的子弹被装入专用的弹药盒,交到侦察排长手中时,这位见惯了生死的汉子,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知道,这每一发子弹,都凝聚着多少心血和风险。
“告诉兄弟们,省着点用,每一发子弹,都要给老子换一个鬼子军官回来!”李云龙亲自来接收弹药,拍着侦察排长的肩膀,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然而,就在众人为这批“超级子弹”而振奋时,林峰却突然集合了所有参与生产的人员,包括负责外围警戒的部分战士。
“今天,我们搞一次演练。”林峰站在工坊前的空地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身后那套正在运转的装置。
“演练?”众人有些不解。
“对,安全演练。”林峰环视一圈,每个人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现在开始,把这里当成真正的战场。我宣布,演练开始!”
话音未落,他猛地吹响了挂在胸口的铜哨。
“哔——!”
尖锐刺耳的哨声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二号反应缸起火!重复,二号反应缸起火!”林峰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工坊内外,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是瞬间爆发的行动!
“上!”
负责警戒的战士们反应最快,他们扔下手中的活计,抓起早就准备好的浸水厚棉布和麻袋,怒吼着冲向工坊。他们的任务不是救人,而是第一时间覆盖住那些致命的陶缸,防止爆炸和酸液飞溅。
“撤离!按小组顺序撤离!”
老蔫扯着嗓子大吼,指挥着工匠们按照预定的路线,迅速而有序地跑向山谷另一侧划出的安全区。这是规程里的第一条,发生意外,技术人员必须第一时间撤离。
根生也在撤离的人群中。他牢记着规程,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快步跑着。他的心怦怦直跳,那尖锐的哨声和林峰的吼声,让他感觉真的像是大祸临头。
紧张之下,他只顾着看前面人的脚后跟,却没注意到脚下。
“砰!”
他的脚结结实实地绊在了工位旁边的沙桶上,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哎哟!”根生痛呼一声,手掌和膝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
他身后的几个人猝不及防,队形瞬间被打乱,有人急忙停步,有人试图绕开他,原本还算有序的撤离队伍,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混乱。
“停下!全部停下!”
林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冲到一半的战士们抱着湿麻袋愣在原地,正要绕过根生的工匠们也僵住了脚步。
根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又怕又羞,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林峰缓步走到他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林峰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根生,然后抬起头,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