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到了吗?”
没人敢出声。
“这就是死亡。”林峰指着根生刚刚摔倒的地方,“一次小小的绊倒,一次小小的慌乱,在真正的火灾和爆炸面前,就足以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规程上写着,撤离时保持间距,眼看前方三米!根生,你做到了吗?”
“我……我没有……副连长,我错了!”根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没错,你只是紧张。”林峰的话锋一转,“但敌人不会因为你紧张就放过你!泄漏的硝酸不会因为你紧张就停止腐蚀!爆炸的火焰不会因为你紧张就烧得慢一点!”
他走到那几个被堵在后面的工匠面前:“规程上写着,前方有人倒地,侧向绕行,保持队形!你们为什么停下?为什么乱?”
几个人哑口无言。
“因为你们也慌了!你们的脑子里,规程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林峰的言辞愈发锐利,“我制定的安全规程,不是让你们抄在纸上,背在嘴上的!是要你们刻在骨子里,融进血液里!让它变成你们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
“听到警报,身体就要自己动起来!摔倒了,不用想,立刻手脚并用爬到一边!看到有人摔倒,不用想,立刻从旁边绕过去!这才是活命的本事!”
整个山谷鸦雀无声,只有林峰的声音在回荡。
“鬼子就在山外面盯着我们!他们随时可能打进来!我们这里,一颗火星,一次失误,就不是死一两个人,是所有人和我们全部的心血,一起上天!”
“现在,所有人,回到原位!”林峰的指令不容置疑。
工匠们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根生也一瘸一拐地回到人群中,紧紧咬着嘴唇,手掌上火辣辣的疼。
“演练,继续!”林峰再次举起了胸口的铜哨。
这一次,当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变了。
根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步伐不再慌乱,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三米处的地面,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实。
整个队伍,像一架重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在死亡的阴影下,开始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重新运转起来。
山谷里的空气,因为那两个“砍柴人”的出现,变得紧绷起来。外紧内松的策略被迅速执行,独立团的指挥部里,气氛却是一片肃杀。
几天后,派出去的老排长再次出现在了团部。他一进门,就灌下了一大碗凉水,抹了把嘴。
“娘的,又见着那个卖货的了。”
李云龙正拿着个放大镜研究地图,闻言抬起头:“他又冒出来了?这次有什么新花样?”
“价钱降了。”老排长伸出两根手指,“两条‘小黄鱼’。而且见人就说,他还能搞到比这更带劲的东西,能配出更烈的药。”
赵刚放下手里的文件:“更烈的东西?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具体是啥,就含含糊糊的,神神秘秘。”老排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瞅着机会,就凑上去跟他搭话,故意愁眉苦脸地说,咱们山头最近正为改良子弹的法子发愁,这火药是好,可要是没个好方子配,也打不出那神仙枪法。”
林峰立刻追问:“他什么反应?”
“他听完,那对招子明显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快就没了。”老排长比划着,“但他嘴上啥也没问,还是那副爱买不买的德行,就说‘货在这,要不要随你’。我多问两句,他就嫌我烦,不搭理我了。”
李云龙把放大镜往桌上一拍:“他娘的,这是把鱼饵又往咱们嘴边送了送啊!还降价!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确实很可疑。”赵刚分析道,“降价,还主动透露有‘更好的货’,这完全不符合黑市贩子抬价惜售的常理。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不是为了钱。”
整个指挥部里,只有林峰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降价到两条小黄鱼。
暗示有“更烈”的药。
对他故意透露的“改良子弹的法子”这个信息,有了瞬间的反应,却没有追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组合、碰撞,最后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这个陷阱,比他最初想象的还要精准,还要恶毒。
对方不是在广撒网,而是在进行一次外科手术般的精准钓鱼。他们知道“磐石”缺无烟火药,甚至可能推断出“磐石”在尝试自产时遇到了瓶颈。
“更烈的药”……这个说法太有指向性了。林峰前不久才刚刚在内部小范围讨论过硝化甘油,这个名词还没在工坊外传开,敌人就在黑市上抛出了对应的诱饵。
这说明什么?
说明“磐石”内部,很可能存在一个他至今都未能察觉的情报泄露渠道。或者,竹下的情报分析能力,已经强大到了能通过战场上的蛛丝马迹,精准反推出“磐石”技术进展的程度。
而后者的可能性,更让人不寒而栗。
至于那个卖家对“改良法子”的反应……一瞬间的关注,代表他确实对这个情报感兴趣。而不追问,则说明他接到的指令是“只放饵,不收线”,避免暴露自己收集情报的真实目的。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而不是普通的贩子。
“团长,政委。”林峰终于开口,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不能再接触了。从现在起,彻底断绝和这个黑市卖家的任何联系。侦察排也不用再去了。”
李云龙愣了一下:“不再盯了?万一他是真有货呢?”
“没有万一。”林峰摇头,“他手里的东西,就算是真的无烟火药,那也是淬了毒的。我们每多接触一次,就多暴露一分。敌人对我们的需求,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就是在等,等我们因为技术瓶颈或者战事紧急,失去耐心,主动咬钩。”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卖家,就是竹下伸过来的一根手指。我们只要不去碰,他就只能悬在半空。我们越是冷静,他就越是急躁。从他降价这个行为看,他已经开始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