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趴开始进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金红色的残阳抹在天空的边缘处,酒吧的LED灯亮起,照出入口处熙攘人流,罗俊的身影一下子就闯入彭莱视野。
她无奈地捂住额头:“他怎么也来了。”
大崔笑着跟罗俊挥手,罗俊风度翩翩地走到彭莱面前,安哲有些迟疑,但自尊心不允许他留下旁听,瞥了一眼,跟着其他成员率先进场了。
彭莱声音嘶哑地问:“哎?你不是说今天医院有事儿,不能来看演出了吗?”
罗俊拿着一个袋子给她展示:“你这声音我一听就不对,特地请假给你送点药来,这是喷雾,这是含片,这是口服药。”
彭莱胡乱地一把抓到兜里:“谢了。”
又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掏出一把玫瑰花,罗俊微笑着递给彭莱:“今天这场演出意味着狂花正式复出,既然你的音乐事业进了一步,我觉着咱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前进一步了。”
彭莱无力地垮下肩膀,呻吟地说:“今儿怎么了这是,你和安哲连着跟我来这个。”
“安哲?”罗俊的心警惕地跳了几下,“安哲?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个他呀?他也对你有意思?”
彭莱索性叉着腰直接挑明:“他是对我有意思,你也对我有意思,但我对你俩真的没那意思,你俩这样儿有意思吗?”
罗俊忍俊不禁地笑了:“绕口令儿说得不错。”
彭莱简直要跳脚了:“我没跟你开玩笑!”
“追你这件事儿我也没开玩笑。”
彭莱不顾自己嘶哑的声音,连珠炮地喷了一堆:“你听我讲,我从小就不是什么扭捏矫情的人,混进摇滚圈子之后更是对男性朋友、女性朋友没那么清楚的界限,也可能是因为这个让你误会了。最开始我就觉着突然冒出来你这么个粉丝挺好玩儿的,我之前没和你这款型儿的人打过交道,接触下来发现你这人真的不错,但不是能当男朋友的那种不错,安哲也是一样,我只把你们当朋友。”
她说得汗都快下来了,罗俊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不做表态。
彭莱深呼吸了一下,做了总结:“总之这药我收下,玫瑰花我真的不能随便收。”
看了看手里的花,罗俊果断地随手一扔,彭莱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他认真地说:“对你来说,送玫瑰花确实土了点儿。”
她这口气卡在嗓子眼,憋得又差点咳嗽起来,罗俊微笑着说:“那你就先想想我和安哲你选谁,然后咱再说,祝你演出成功。”
说完他就走了,彭莱目瞪口呆地看着,嚷了起来:“哎,别再说呀,这事儿以后咱还是别说了,哎!”
声音更沙哑了,彭莱泄愤地拿出喷雾剂对着口腔狂喷。
临时处理并没有让彭莱的嗓子恢复原样,而且台下的观众也极不买账,都是老摇滚粉了,听到彭莱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开始窃窃私语:“狂花?不是十来年前挺出名一女子乐队吗?怎么一堆男乐手啊。”
“嗨,借着老招牌捞金呗,这主唱前阵子开个人专场,一句没唱就倒台上了。”
大崔借着体型优势用力地挤到说小话的人前面,横眉竖目地数落:“看演出呢,你们嘚啵个毛啊?”
台上彭莱扫出失真和弦,开嗓亮声,第一句就破了音,大崔担心地看着她,其他观众却不放过这个机会,顿时喝起倒彩。
这场面对在美国跟观众打过架的彭莱来说完全小场面,她淡定地继续唱着,无奈嗓子实在不给力,突然的刺痒涌上来,不但破了音,还下意思地咳嗽了两声。
她虽然避开了话筒,但场地就这么大,后排都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失误,一阵声浪袭来,有人高声叫骂:“下去!下去!”
彭莱锻炼出来的厚脸皮,压根不在乎,安哲却忍不住了,从旁边窜上来,一把拉过彭莱面前的话筒,怼上去大喊:“不爱听滚蛋!”
全场鸦雀无声,鼓手吓得鼓棒都停了,悬在半空,贝斯也惊呆了,举着贝斯做出一个滑稽的姿势,彭莱见势不妙,刚要扳回来,台下像被按了暂停键又再次播放,更大更猛烈的起哄声席卷而来。
夹在其中的还有矿泉水瓶等杂物,被激怒的观众几乎是手边有什么就往台上扔什么,鼓手第一时间蹲到鼓下面抱着头,贝斯被砸得乱跳,彭莱还在试图捞话筒挽回场面,安哲勇敢地挡在她前头,却也挡住了她的动作。
终于,彭莱挣扎着好不容易摆脱了安哲的防守,伸手抓住麦克风的一瞬间,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灌饼从台下呼地一声飞上来。
正正好好糊在她脸上。
演出虽然失败了,夜宵还是要吃的,
只不过原来想好的在酒吧吃庆功餐,变成了在街边露天移动酒摊喝野酒。
彭莱仰头粗放地一口气喝光白酒,随手把一次性纸杯捏扁扔到桌下,粗哑着嗓子吆喝:“牛!老板,再来杯大野!”
大崔跟着喊:“两杯!”
乐队的其他三个成员安静地坐在旁边,彭莱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醉眼朦胧地打开,诧异地看向桌子对面的鼓手和贝斯手:“你俩给我转账干嘛?”
两人对望了一眼,鼓手开口:“我俩商量好了,这顿我们 AA 制,就当是咱们的散伙酒了。”
彭莱平静地看着他俩,贝斯手憋不住了:“彭莱,我们哥俩都承认你曾经成功过,但是过去成功不代表现在还能成功,难道你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咱这乐队根本就没什么希望了吗?”
安哲皱着眉站起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彭莱自己却十分平静,还拉着安哲坐下:“没事儿,让他接着说。”
“既然聊到这儿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贝斯手激动地说,“就算今儿你嗓子没哑,演出效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狂花的音乐已经过时了。”
大崔不爱听,激动地站起来挥手驱赶:“走走走,都走,你们走了正好换人!”
两人干脆利落地拎起背包走人,大崔脸红脖子粗地对着背影啐了一口,回身余怒未消地对安哲:“你也走!”
安哲愣了,大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找补:“那个……你先走,回去等排练通知。”
安哲又看向彭莱,彭莱微笑着对他点点头,他拎起吉他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崔悻悻然地坐回原地,彭莱安抚地跟他碰杯:“你今儿是怎么了?反正这支乐队也是房子卖出去之前的一个过渡,早晚都是散,我都没激动呢,你激动个什么劲?”
垂着头,大崔偷偷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低落地说:“咱刚北漂的时候没少挨观众的矿泉水瓶,但是自打有了狂花,在摇滚圈子里向来只有叫好儿的,就没被人起过哄,今儿怎么连鸡蛋灌饼都上来了?狂花的音乐……是不是真过时了?”
他是想控制自己的感情的,但一旦开了个缺口,情绪就一涌而出,再无阻挡,泪水在脸上奔涌,没办法只能别过头去粗鲁地抹了把脸,回头端起纸杯一饮而尽。
彭莱心疼地搂过大崔的脑袋,让他倒在自己肩膀上压低声音抽泣,大崔哭的不是今天的失败,是过去十二年的蹉跎,她明白。
为了宽大崔的心,彭莱想尽办法打气:“放心,我的好兄弟,今儿就怪我嗓子哑了,等钱到位了一切都会好,狂花的音乐永远踩在摇滚的“前列线”上,怎么可能过时?”
大崔含着眼泪,委屈地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等会儿,等会儿,咱踩哪儿不好,非踩人前列腺?”
彭莱噗嗤一声笑了,大崔知道彭磊是在逗自己开心,终于破涕为笑:“走一个?”
“难得你今天不劝着我,自己还这么有酒兴。”彭莱豪情大发地拍着桌子,“咱俩一醉方休。老板,四杯大野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