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曦和封宁还有窦靖一路向北，越来越冷，越来越萧瑟，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速度，弹指间，从深秋到冬。
一路疾驰，吃饭休息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到了驿站，直接换马，本来急行军也需要十来天的路程，三个人硬生生在三天内走完了，到达了北境。
戚将军之前得到了消息，灵曦会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戚将军治军严谨，纪律严明，灵曦羡慕地看着一列列士兵，整齐划一在自己面前经过，军容肃正，本来他应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戚将军，购买寒衣的金银已经到位了吧？今年东西将士的寒衣，可有着落了？”
灵曦在戚将军的帅帐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得问。
“这次的款项，陛下直接让送了银票过来，已经到了我们军中，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制作寒衣的厂子，让他们早做准备，所以还好，材料充足，已经在日夜赶制，在北境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将士们应该能穿上新的棉衣了，这都要感谢圣上英明，监察御史夏大人明察秋毫，否则今年我军的战斗力，会大大减弱的。”
戚将军朝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以示尊敬。
“那就好，”灵曦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走之前他了解过，说是金银已经拔下去了，灵曦就怕这么多的棉衣，赶制不出来，听到戚将军夸慕容玄月，灵曦与有荣焉，嘴角的笑容压了半天，才没那么明显，
“夏大人呢？已经走了吗？”
对于那个和自己同坐过监牢的人，灵曦总多一份亲近，毕竟经验难得，尽管事实证明，夏恒是故意的。
戚将军谈到夏恒，满脸的尊重：“夏大人其实是经过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停留了一日，早就走了。”
这倒是出乎灵曦的意料，他还以为夏恒是专程来的呢，不过，只停留了一天吗？
灵曦还记得夏恒的奏折，密密麻麻的人名，一个一个签字画押，也是需要时间的，这夏大人，办案效率是真的高，谁能相信，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大致的情况，夏大人已经奏明了圣上，我们这次主要是核实一下，还请戚将军协助。”
灵曦站了起来，准备开始办正事了。
“那是自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一定配合，责无旁贷。”
戚将军其实完全可以找个低阶的军官陪同就可以了，不必亲力亲为，但是一是表示对这个事情的重视，二也是出于对灵曦这个后辈的支持，戚将军全程陪同，有的时候确实有事情要离开，也很快会回来。
有戚将军在场，灵曦他们办事就容易得多，做事情都很顺畅。
灵曦先在戚将军的陪同下去了库房，看了还存在那里的去年剩下的棉衣。
灵曦拿起了一件，摸了摸，厚度还算是可以，在封宁的暗示下，拿了剪刀剪开一件，发现里面都是用的很老很旧的棉花，根本就不保暖，一块一块的，有的地方很厚，有的地方很薄，有的地方只有两层布，这穿了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外面的温度已经很低了，灵曦穿上了李总管特意给拿的大氅，不觉得什么，封宁和窦靖，只要不动，一会儿就觉得要冻僵了，他们穿得可都是上好的棉衣尚且如此，而且现在才刚入冬，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冰天雪地，穿这样的棉衣，不啻于自杀。
这如果两军对垒，都不用敌人发动攻势，雪地里趴一会儿，就能成一个一个人形的冰雕。
还谈什么战斗力？谈什么保家卫国？
不冻死都真的是命大！
“这群人，太可恶了！”
灵曦攒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
“这群蛀虫，硕鼠，人渣！等查出来是谁，我就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穿上他们特制的棉衣，在冰天雪地里站上几个时辰，看看冻不死他们！”
窦靖一脸的愤恨，他嫉恶如仇，最讨厌贪官污吏。
灵曦看完之后，按照名单，找到了之前在夏恒的奏折上签字的将士，和他们具体又核实了一遍，情况和夏恒说的没有出入，灵曦谢过他们，就让他们回去了。
下一步，是去找这批棉衣的提供者，灵曦之前就了解到，这批寒衣户部的人是在北境购买的，但是灵曦很清楚，那批给提供寒衣的人，肯定早躲起来了，所以他也没指望能找到。
灵曦和封宁、窦靖，都乔装打扮了一番，装作了是外地的商贩，来买棉花，进了村子。
村民还是比较质朴，灵曦说要买棉花，他们都纷纷摇头，说北境的驻军需要寒衣，他们的新棉花要留给北境士兵做棉衣，不能随便卖。
“那太遗憾了，听说这里的棉花好，我们哥仨还特意赶来的呢，那有去年或者更早的棉花吗？”
灵曦一脸的遗憾，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你要是去年来问呢，其实我们还有的，今年彻底没了。”
中年汉子说起来还挺自豪。
“怎么呢？去年你们把棉花都卖了吗？”
“可不，去年来了一批人，说给军队做棉衣，不要新棉花，专门要陈年的我们没卖掉的，还说这个好，咱们也不懂，给钱就行呢，这附近十里八乡都那个时候卖的。”
灵曦三个人对视一眼，原来如此。
“那价格呢？是新棉花的多少呢？我们去别的地方问问，心里也就有个底儿。”
封宁拿出来一袋小点心，给了中年男子的孩子，那孩子还有点儿害怕，躲在中年汉子后面去了，只露出了两个眼睛，眼巴巴看着封宁。
“给你吃的，拿着吧！”
小家伙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看爹没阻止，这才怯生生上前拿走，然后飞快跑掉了，好像怕封宁反悔。
“孩子没见过生人，”中年男子憨厚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陈年棉花的价格啊，和新棉花没办法比，有的坏了，恨不得给钱就卖，就算稍微好点儿的，也只有新棉花的三成不到，他们还收各家用旧准备丢的棉花呢！”
用买新棉花的价格，买陈年甚至废旧的棉花，然后差价部分，全部都据为己有，真的是好手段啊！
又走了几个村落，都或多或少提到陈年棉花的事情，坐实了户部一些人中饱私囊的罪行。
为了避免打扰村民，灵曦并没有让村民签字画押，而是找了村里的地保，让他们签字了。
最后又去看了赶制寒衣的厂子，很多人热火朝天的在干活，棉花雪白，布料结实，针脚紧密，一丝不苟，赶出来的棉衣，也蓬松温暖，随同去的老兵说没问题，这个棉衣可以的。
配套的棉帽，棉鞋，棉手套，灵曦都一一看了，都得到了老兵的认同，灵曦才算彻底放心。
至此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这边的事情基本查实了，灵曦等三人也要回去了。
“灵曦，你都到这里了，不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吗？”
眼看着灵曦就要走了，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戚将军忍不住提醒灵曦。
“灵曦，你的父母……”
灵曦的事情，王汉了解最多，李奇次之，封宁知之甚少。
灵曦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群山，眯了眯眼睛：“十五年前，我的父母，在这片土地上，双双战死了。”
十五年前，算起来灵曦那时候才六岁，还是个小娃娃呢，一夜之间，父母双亡……
在场的人心中一片悲悯。
灵曦笑了笑，牵动嘴角，笑意并没有触达眼睛，说道：“我一岁多的时候，最后一次看到他们，那时候我还不记事呢，我记忆中，就没有他们的存在，都是跟着爷爷的。只记得他们战死的消息传来，爷爷那天没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出来，我去叫了几次，爷爷都说不饿，第二天就告诉我，我父母战死了，以后我和他相依为命，让我一定好好活着，习文练武，将来保家卫国，让别人家别像我们家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剩下鳏寡孤独。不过还没等我上战场，爷爷也走了，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天煞孤星的命？”
最后一句，灵曦故意玩笑一样的说出，希望现场的气氛别这么沉重，他也不希望别人可怜他。
“胡说什么呢？你们灵家，一门忠烈，彪炳史册，功在千古，盛朝历史上应该有你灵家浓墨重彩的一笔，你看那处瞭望塔，就是你父亲在的时候，主持修建的，用了这么多年，依然坚固；灵老将军的大名，依然威震敌胆，你是英雄的后代，不要妄自菲薄。”
戚将军和灵曦的爷爷是旧友，对待灵曦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孙子一样，比别人更多一份亲密，说话也更随意一些。
灵渊眼圈一红，深深呼吸一下，忍住鼻中的酸意，向戚将军深施一礼：“戚将军，这次时间太紧，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等我下次专程来祭拜他们，好好陪陪他们。”
戚将军把灵曦扶起来，眼中都是不忍：“好，赶紧回去吧，那也不过是衣冠冢，他们在天有灵，一定时时关注你，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又来到他们战斗的地方，他们一定很欣慰，走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灵修夫妇的最后一役，非常惨烈，杀到最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两个人被逼上山崖，还在用尽全力厮杀，最后在敌军以为会活捉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还击杀敌军一员大将，最后双双掉落悬崖，援军找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一些衣服，所以立的衣冠冢。
辞别戚将军，转回皇城，还有五天的时间，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