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苑内,轩辕川枫知玥凝不喜繁花,命人移植了大片碧绿的修竹,时值盛夏,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四周抄手游廊下每隔十几步就挂一盏金笼,豢养着各色鸟雀、珍禽,地上无一棵奇花异草,遍植绒毛小草,零星平杂着一种唤作“素夕”的白色野花,加上苑内假山、亭台,竟也是分外别致。
廊下的明纱宫灯透出柔柔光韵,照着玥凝身着浅黄轻绡衣裙,长发披散,恍如在梦中仙子一般。
“初兰,你看,这‘素夕’倒比那些牡丹、芍药更耐看呢,也亏得轩辕哥哥有这份心思!”玥凝信步走在园中小径上,那汉白玉的硕大方砖上遍刻了千瓣莲花,玥凝衣袂飘飘,行走其上,宛若步步生莲。
初兰跟在玥凝身后,低首凝神,恍若未闻。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虽是询问,玥凝话语间却是一片悠然,让人不辩喜怒。初兰微惊,轻声回道:“小姐,奴婢在想,白日在芙蕖池偶遇茹妃、姜美人的事儿。奴婢愚顿,想不通小姐为何故意说了杖毙玉儿之事?如此一来,岂不打草惊蛇了么?”
玥凝微微轻笑,说道:“打草惊蛇?初兰不知道了吧,受惊后逃之夭夭的——是草蛇,我们面前的——却是毒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蓄势以扑,岂不知,凌厉的出击过程也是暴露其‘七寸’的瞬间……”
初兰一听,暗暗点头,想不到小主子竟有这等心机。
原来,玥凝早有怀疑月桂宫中有“内贼”,思来想去,以玉儿最为可疑,是以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初兰将玉儿关入“暴室”,一顿杖刑下来,就招了,玉儿原是梅姑姑的私生女儿,姜碧瑶以母女俩互为要挟,又许以事成之后放出宫去,还母女自由之身。“欢喜散”、“核桃酥”、以小白狐深夜引玥凝到潭边,都是玉儿所为,至于是谁将玥凝推入潭中,却只是说不知道。玥凝也不捉其与姜美人对质,命人以偷窃之罪将玉儿杖毙了。
“初兰,明日将紫儿丫头偷偷带进宫来见我!”
正在初兰遐想之际,见听玥凝轻声吩咐,忙应了。
翌日正午,轻车简骑停在月桂宫门前,初兰自车上下来,后面跟了一位青衣宫女,低首顺眉,匆匆穿过正殿,直奔后面寝宫。
蝉翼青纱窗外树影婆娑,阳光斑驳、细碎地照入内室,早失了灼人的炙热。房角一口青花大缸内置了半缸加了桂花瓣的冰块,正一点一点的融化,室内纱幔轻合、冷香浮动。
珠帘轻挑,随着一阵悦耳脆响,青衣宫女叩头轻唤:“奴婢紫儿叩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此处无外人,不必多礼了。”玥凝撩开轻纱幔帐,缓步走出,一伸手搀起紫儿说道。
“谢小姐!”紫儿起身说道。
“这就对了!紫儿你可知今日我为何招你入宫?”玥凝微微一笑,问道。
“奴婢不知。”
“你是府里的家生丫头,我父亲他,一向待你如何?”
“老爷宽厚,一直是体恤下人的。”
“那,我母亲待你如何?”
紫儿眼圈一红,喉间一哽,轻声回道:“夫人虽入府时日不多,却待紫儿极好,不仅从无喝斥,还处处关切、体恤,竟如,竟如对母亲对子女一般。”
玥凝强忍心中凄楚,拉了紫儿的手,又道:“既然如此,你我就如姐妹一般,我知道你待家母一向极是妥贴周到,所以今日让初兰唤你前来,有事相商。”
“小姐尽管吩咐便是。”
“你仔细想想,自我入宫以后,二老起居饮食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紫儿呐呐自语,猛然又道,“老爷去世一个月前,大夫人让管家将清水轩的厨子给换了,说是嫌膳食调理得不好。”
“有这等事?那新来的厨子现在何处?”
“老爷夫人去世后,人就让大夫人给打发了,说是没了老爷的俸禄,养不了那么多的人。”
玥凝盯着地上淡青的云纹方砖,半天未语。
父亲死于“无茴草”之毒,经向何敏之查证,这“无茴草”生于北疆的苦寒之地,大乾朝最有可能弄到这种毒药的,非驻守北疆的简亲王莫属。莫非是轩辕戈威远?玥凝心中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虽与他只数面之缘,却可以断定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男子绝不是这种卑鄙小人。问题一定出在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厨子身上。
“那,这个厨子叫什么?哪里人?长得什么样?你可还记得?”玥凝又问道。
“当然记得,老爷夫人的饭食都是我从厨房布置的。”
玥凝唤了初兰,吩咐道:“领紫儿去偏殿,刑部的画师早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让紫儿把厨子的模样说了,然后小心将紫儿送出宫去。”
“是!”初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张画影图形的肖像已到了刑部侍郎刘霖的案头,刘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问道:“长公主的意思是……?”
“秘密缉拿此人!”初兰小声回道,沉吟片刻,又道,“刑部尚书告老还乡的折子已经在皇上那压着了,批都批过了,只差拟定人选接任了。”
刘霖一笑,说道:“请长公主放心,十日之内,必有佳音!”
初兰施了一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