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剑齿虎又是啷个哟？
“韩先生，今天又来看房？”小郑走向了韩江。她很意外，这个男人昨天明显不太像能成单的样子，怎么今天又来售楼处了。
“我找……”
“阿青是吧？”小郑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好似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她已经离职了。就是昨天让她修的水晶灯，也不知道是她没拧好哪颗螺丝，好几万的灯全砸碎了。经理骂了她几句，也不知道她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和经理顶起嘴来了。说辞职就辞职，现在大环境这么差，也不知道上哪找下份工哟。”
“那她……”韩江顿了顿，“那她是回她老公家了吗？”
“老公？哪里来的老公？她男朋友都没的。”小郑用略显八卦的眼神上下扫了扫韩江。这个年轻男人昨天一上来就指名赵保青服务，还问东问西的，看着不像真诚买房的，倒像是来骚扰售楼小姐的。这种客人，她和赵保青见多了。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推个微信给我，行吗？”
闻言，小郑坐实了自己的猜想。她露出了和昨天赵保青一样的嫌恶神色，摆摆手道：“不方便给你。这是我们的隐私！您要买房，我可以给您介绍。不买房，还请您自重。”
韩江张了张嘴，他百口莫辩。他确实买不起龙华美墅的房子，只能悻悻离开了。这之后的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给潘浩宇打个电话，问他手机相册有没有从云盘同步新的照片。但，照片一张也没有。
“哎，这事查到一半，你心里悬吊吊的，这我晓得。”潘浩宇安慰韩江，他们现在倒有点像真正的朋友关系了，时不常会约着吃一元一串的小烧烤。潘浩宇在桌沿磕开了啤酒瓶，递给韩江。“咱们不是去看过了，那女的没啥事。不像是被家暴了。你现在不也回B仔那里打下手了撒？找个机会把妹妹接回家，好好过日子。这手机么，老子就凑合用用。”
“要不是你半夜带女朋友去样板间，赵保青也不会被开除。”韩江显然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他说得没错，潘浩宇确实理亏。但他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去跟售楼处经理“自首”吗？那几万块的水晶吊灯他可赔不起。
线索就这么断了，偷手机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生活原本已经足够辛苦。潘浩宇终日枯坐在流水线前，拿着刷子机械而重复地扫着键盘上的灰尘。他脑子里想着冯雪，可车间里不允许携带手机。至于冯雪，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颈椎病已经很严重。她总是低着头给客人涂指甲，在刺眼的台灯下剪掉客人手指上堆积的死皮。至于韩江，他每次给B仔过春天的时候，路过罗湖口岸，看到港铁隧道里莎莎广告牌上的模特时，心还是悬着的。打扫《寄生虫》电影里一样的家，把醉酒的老爸扶到床上，通厕所，背着包穿梭在飞扬大厦。进入三月份，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黑帽衫换成了黑短袖，脱了板鞋，踩上人字拖。妹妹床头的崔宇植日历被一页一页撕掉。就在韩江决定把妹妹接回家的那天，他接到了潘浩宇的电话。
“老韩，不好喽！”潘浩宇惊风火扯地在电话里喊，“你在啷个地方？云盘传照片儿喽！”
这天是三八妇女节，富康工厂计划给全体女员工放半天带薪假，为了赶进度，C12厂区一整个上午都没轮休，流水线开得飞快。等到了中午十二点多，潘浩宇才下工。就在他脱了微尘服，准备从储藏柜里换回自己的衣服时，那台远峰蓝色的山寨14Pro久违地响起了云盘更新的提示音。十几二十张新照片被传送了过来。潘浩宇刚点进去第一张，就吓得把手机丢回了储藏柜。
潘浩宇也顾不上和厂务请假了，抓上手机就往外冲。等他到了飞扬大厦，韩江和B仔等人正在门口的肠粉店吃饭。他“啪”地将手机拍在了B仔面前，道：“就是你当初不让报警，现在那女娃死了！”
B仔手下的两个小弟，只瞟了手机屏幕一眼，嘴里的肠粉直接呕了出来。
这是一组翻拍的警务档案资料照片。照片上是法医拍摄的一具刚被缝合好的女尸。那女尸的面貌因腐烂和太平间的冷冻而变得有些狰狞惨白。但依然可以认出，死者就是赵保青。
韩江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猛地抢过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几张照片。他甚至要放大去确认。潘浩宇觉得，韩江此刻的脸色，比照片上的尸体还要惨白。
“真死了？”B仔也难以接受，他勾勾手指，小弟赶紧把手机从韩江手里抢过来，递给B仔看。B仔沉默地翻看了半晌，从兜里摸出了电子烟，深深吸了一口。
“这照片还不明显吗！”潘浩宇恼了，“你们仔细看嘛！法医拍的照片，警察局的档案。人肯定是死了嗦！”
“人死了，那照片谁拍的？”B仔皱眉。
“谁拍的重要嘛？重要的是人死喽！”
“重要。”方才一直沉默的韩江突然开口，“能拍到警察局档案的，肯定是警察叫过去指认尸体的人。这个人和赵保青一定很亲近。说不定，这个人就是家暴赵保青的男人。”
“哎，韩仔说的有道理。”一个小弟附和，B仔立刻瞪了他一眼。
其实，这个事件追踪到如今的地步，B仔也逐渐升起了好奇心。他并不是第一次倒卖偷来的手机了，可这却是他第一次遇见偷来的手机牵扯了杀人案。
“所以，现在拿着这个手机的人，可能就是凶手。”韩江顿了顿，然后谨慎地看向了B仔。
B仔顿了一下，随后他明白韩江没有说出口的想法了。
“你们两个又想报警？你们搞我搞得没完了？！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警察自己不会调查吗？！”
“如果真是赵保青的家暴男去拍了这些照片，那就说明，现在手机就在那个家暴男手里。他难道不会翻看之前的照片吗？之前赵保青挨打的照片，都是他被警方怀疑的罪证。你觉得他不会删除吗？”韩江接连几个反问句，让B仔不爽地黑了脸，“现在还存着先前照片的或许只有这台被偷来的手机了！如果我们把手机交给警察，告诉警察手机的来历，这不是能更快地帮他们破案吗？”
“他们是破案了，咱们呢？”B仔看向韩江和潘浩宇，“你妹妹不管了？你女朋友能在大牢外面等你？我生意不要了？我手下这帮人都一起喝西北风？”
众人全都沉默了。
快到背包客们上班的时间点，肠粉店门口排起了等着吃今天第一顿饭年轻男人们。老板娘开始对吃完赖着不走的韩江等人没了好脸色。B仔要面子，他立刻起身带人往外走。
“你不怕遭报应？”韩江追问他，“那女孩也是潮州人。潮安下尾的。你也是潮安的吧？”
B仔的脚本只停了一秒，随后还是拉开玻璃门走出了肠粉店。
韩江叹了口气。他看着潘浩宇手里的那台山寨14Pro，盘算着要不直接去报警算了。但也就在他和潘浩宇犹豫不决的空档，B仔竟然独自折返了回来。
“你要报警，也得在阿sir面前邀个功。”B仔指了指手机，“现在拿手机的人是不是凶手，都靠我们猜测。万一不是，闹了乌龙，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那你是什么意思？”潘浩宇问。
B仔懒得理会这个黄毛，只对韩江吩咐：“你不是在意那个叫阿青的姿娘么？你去找到现在拿着她手机的人，不管是她老公还是男朋友，还是别的阿猫阿狗，你找到了，确定是那个人杀了阿青，那我B仔，亲自给你找到当初偷手机的人，陪着你两个一起去报警。”
“那咋个找嘛！”潘浩宇摆烂地两腿一蹬，“我们又没得阿青的住址，又不晓得她老公叫个啥，还不是要警察叔叔帮忙找？”
B仔不耐烦地瞪了潘浩宇一眼，然后说：“我带你们去找‘剑齿虎’。”
听到“剑齿虎”这三个字，韩江死水一样的面庞，忽然浮现出一丝希望。他“腾”地站起身，跟着B仔向外走。潘浩宇一头雾水，只好抓上手机，追了出去。
“剑齿虎又是啷个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