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没听说过谁把出轨说得这么高尚的
王食欲2025-02-09 12:073,682

  06:没听说过谁把出轨说得这么高尚的

  家里是没办法继续住了。父亲不知道去哪喝酒,彻夜不归,韩江不可能把妹妹交给韩家荣照顾。他蹲在半地下室的气窗下面,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面色看起来相当局促不安。潘浩宇从垃圾中捡起了韩小娇的小熊布偶,他拍落上面的灰尘,递给了韩小娇。

  韩小娇已经平静下来了。她抱着小熊,脚无力地耷拉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潘浩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伸手把韩小娇的腿抱到了床上。

  韩江的电话打完了。他拖过小娇的轮椅,开始快速地给妹妹打包行李。韩小娇立刻明白哥哥的用意了。她马上反对说:“我不去她家。”

  “听话。我遇上事了,没办法照顾你。”韩江拉好行李包的拉链。他把小娇抱到轮椅上的时候,韩小娇还在挣扎。

  “我不去她家!是她先不要我们的!”

  韩小娇嘴里的那个“她”,就是他们兄妹的母亲——罗美兰。几年前,他们一家为了给韩小娇治腿,从潮州搬到深圳后,家里经济状况越发不堪。丈夫是个懒汉,为补贴家用,罗美兰只能狠心将女儿交给儿子照料,自己在建筑工地附近卖起了盒饭。也就是在卖盒饭期间,她认识了包工头伍威。伍威是做电工出身的,算是有些技术,在工地上挣钱也多。他十七八岁从湛江老家到深圳谋生,如今二十年过去,埋头苦干,也攒下了些老婆本。可又因为年纪太大,在老家村里的相亲市场并不受欢迎。说实话,他性格还算不错,为人温和、信守承诺。手下工人们的工资从不拖欠。罗美兰刚到工地附近卖盒饭时,他就来买过几次,后来几乎天天过来买。但两人第一次搭话,是在几个月后了。

  那是一个夏季艳阳高照的中午,罗美兰和丈夫吵了一早上的架,出摊时已经晚了。不少工人去别的盒饭摊点买好了午餐,罗美兰的生意冷清惨淡。但伍威一直等着她。罗美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执着自己做的盒饭。伍威揉了揉他胖胖的肚子,道:“你做的饭干净,也比他们做得好吃。”

  两人说上话以后,伍威便开始非常明显地关照罗美兰。出太阳的时候,帮她递水;下雨的时候,帮她撑起大遮阳伞。罗美兰没遇到过哪个男人对她这么好,不由自主地常把伍威和自己丈夫作比较。后来,伍威的施工队伍完成了项目,从龙岗的工地搬到龙华去了,罗美兰也骑着她的三轮车,跟着换了工地。

  就连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做饭这件事,也让罗美兰感到兴致勃勃。

  妻子的变化,被韩家荣看在眼里。他悄悄跟着罗美兰去了工地,看到了给罗美兰献殷勤的伍威。怀疑和嫉恨的情绪逐渐在他心中酝酿。可他不敢和壮实的伍威发生正面冲突,就回到家里折磨妻子。口角逐渐升级为殴打,直到一次施暴时,被儿子撞见。韩江抄起妹妹的轮椅,狠狠砸在了父亲身上。韩家荣无耻至极,他甚至打电话报警,和警察哭诉自己被儿子打伤了。韩江被留在派出所“冷静”了三天。等罗美兰来接他时,母亲脸上的伤口变得更多了。她提议带儿子去吃巴西烤肉自助餐。那家自助餐厅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韩江经常路过,看着玻璃窗里旋转的烤肉吞口水。但是,128元一位的价格并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的。

  坐进自助餐厅里,韩江看到桌子对面的伍威,他明白了。今天埋单的人,不是母亲。伍威带了不少礼物过来,玩具枪、小赛车。当他看到已经十八九岁的韩江时,他也愣住了。罗美兰说过她有一个儿子,但没说过她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伍威尴尬地把玩具枪和小赛车藏到了身后,招呼服务员。这个情况,得多加一盘烤羊腿。

  韩江其实挺饿的,派出所的盒饭汤水寡淡。可他看着满桌的烤肉,和满脸堆笑的伍威,又没了胃口。

  “老伍,你要不去给我和阿江打杯可乐?”罗美兰支走了伍威,坐到了儿子对面的沙发卡座上。她双手紧紧环抱着双臂,仿佛是嫌餐厅的冷气开得太低,又或是害怕儿子审视的目光。

  “我跟你爸真的过不下去了。以往妹妹没出事,咱们一家还在潮州老家,买卖也没变卖掉,日子怎么都好说,怎么都能忍。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也是读过高中的人,现在在工地卖盒饭,回老家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同学聚会。”

  在韩江的印象中,母亲从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她嘴上说的是怕见老同学,心里想的或许是期望逃离懒惰又暴力的丈夫。但她当着儿子的面,没有办法痛骂韩家荣。韩家荣是她憎恨的丈夫,可也毕竟是她儿子的父亲。

  “伍威年纪也不小了,他能接受我带着孩子投奔他。我跟他说过你们兄妹的情况。你爸的性格你也知道,就算我们离婚,他肯定要拿你们兄妹恶心我。我想好了,跟他一人一个。”

  “你想让我跟你改嫁?”妹妹今天不在,伍威只单独见了他。这个结果不难推断。韩江突然觉得很可笑。家里最不需要照顾的人就是他。不带妹妹走,反而要带他这个成年、健全的儿子走,很明显是伍威不乐意填韩小娇这个“无底洞”。

  “你别多想,老伍是希望你们两个都跟着我们的。他是个好人,我们不能坑他。你妹妹出事后,你也没再去上学。你跟着老伍,他愿意供你把高中读完,要是能考上大学,也对得起你爷爷奶奶。”

  “没听说过谁把出轨说得这么高尚的。”韩江话语冰冷,“你生的妹妹,你生的我,现在听起来好像是我们欠了你。”

  罗美兰的眼睛一瞬间红了。但她的泪水似乎并不包含愧疚和被责骂后的伤心,反倒是因为愤怒而流泪的。她攥着拳头,压低声音,反驳儿子:“当初你妹妹受伤,可不是我和你爸的错!”

  这句话就像一个巴掌一样抽在了韩江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哑口无言。

  伍威端着四杯可乐走过来了。他胖墩墩的身体显得笨手笨脚,不慎打翻了一杯饮料,一边道着歉,一边闹哄哄地和母亲挽着手重新去打可乐。韩江看着他们的背影,愣神了许久。等两人端着可乐重新回到卡座沙发时,韩江已经抓起了烤羊腿,恶狠狠地咬了起来。

  那天,他吃到肚子里每一处空间都撑满,几乎要呕吐出来。他们离开餐厅时,伍威还是别别扭扭地把玩具枪和小赛车递给了韩江。他跑到停车场去热车的间隙,韩江告诉罗美兰:“你一个人走吧。我爸照顾不好妹妹的。”

  回家的路上,韩江把伍威送他的玩具,丢进了垃圾桶。他选择留下照顾妹妹,让母亲独自逃离这个家。哪怕这意味着他的生活要时常被父亲骚扰,意味着他将彻底放弃曾经拥有的单纯的、学生的生活。他离开了当初被母亲劝导“只是过渡几个月”和“等妹妹治好病就不用再去”的那家打零工的手机维修店,开始自己做背包客,穿梭在华强北的高楼大厦间,成为了扛起家庭重担的人。

  母亲刚走的时候,妹妹还小,不大懂事。可随着她越长越大,以及父亲时不常回到这间半地下出租屋里对她灌输“是你妈妈抛弃了咱仨”的思想,韩小娇逐渐对母亲设起了极高的防备心。如今,哥哥要把她送到罗美兰那里住,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最多一个月。”韩江向妹妹许诺,即便他也不确定B仔会不会在一个月后放过他。

  韩江相当奢侈地打了个车,和潘浩宇一起,把妹妹和妹妹的轮椅,送到了伍威家。伍威就住在龙华区一片老式家属楼里。房子是租的,在顶楼,也没有电梯。两个男孩一个背着妹妹,一个扛着轮椅,一步一个台阶地上了楼。他们刚爬到顶楼,罗美兰就打开了防盗门。她没有热情地欢迎她的两个孩子,反而是一脸愁容地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老伍好不容易睡着了,你们小点声。”

  罗美兰看向了潘浩宇。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韩江解释说:“潘浩宇。他是我……”韩江停顿了一下,“他是我朋友。”

  潘浩宇挑挑眉,推着韩小娇进了屋。

  伍威和罗美兰的出租屋面积并不大,但比起半地下室的条件已经好了太多。这里至少是个两居室,罗美兰已经把侧卧收拾出来,准备留给女儿入住。韩小娇对母亲态度很是戒备,她不肯吃罗美兰递来的水果,也不愿意去自己住的侧卧看看。韩江知道妹妹是在闹脾气,便故意调转话题,问:“伍叔还没起床?”

  母亲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老伍的工程尾款,从春节一直拖到现在。前段时间说让他回去把建筑垃圾清走,结果在工地里挖出了一具女尸。现在人吓得不轻,每天昏沉疲乏,从早睡到晚。我怕他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请了个道长来家里做法。”

  可是道长也无能为力。伍威还是一蹶不振。

  韩江透过主卧虚掩的门缝,看见伍威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披着个皱皱巴巴的毛巾被。

  “伍叔之前是在哪个工地承包来着?”

  “就那个烂尾楼么。龙华美墅。”

  听到“龙华美墅”四个字时,韩江和潘浩宇不由得对视一眼。那天,韩江试图骗原机主验证码,打去电话时,原机主接电话的第一句就是:“您好,龙华美墅售楼处,我是业务员赵保青。”

  “我进去看看伍叔。”

  韩江对伍威的关心,让罗美兰十分感动。她一直想撮合儿子和继父的感情,也一直希望儿子能愿意接受伍威的帮助,重新读书也好,在华强北开个小店铺也罢,总之别再东一锤子、西一棒子地赚这种不稳定的背包客的生意了。但罗美兰不知道的是,韩江根本不在乎伍威。他走进伍威的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伍叔?”韩江轻轻喊了一声。伍威睡得很沉,半梦半醒地哼哼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韩江瞥了眼床头柜,柜子上随意丢弃着几瓶精神科的处方药。

  看来伍威确实病得不轻。

  韩江摸到了伍威挂在椅背上的工服裤子,从腰带上悄悄卸走了龙华美墅施工工地的门禁工卡。

  安顿好妹妹,罗美兰想留儿子在家吃顿饭。但韩江对这种“亲子活动”没有兴趣。他借口潘浩宇还要回工厂上夜班,拉着潘浩宇匆匆走了。

  “老子不上夜班。”出小区的时候,潘浩宇纳闷,“我看到喽,你妈买了猪蹄花。你不吃,老子还想吃。”

  韩江站定,从帽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工卡。这是伍威在龙华美墅施工工地用的门禁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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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冬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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