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工作以后，除了逢年过节过老家，昭昭就没怎么吃过家里饭。第一份工作在体质内，吃单位食堂，卫生还比较有保障。后来辞职出来后，吃饭的问题基本就靠外卖解决了。
经年累月吃外卖，昭昭的胃口已经被败得差不多了，经常陷入不停刷着饿了吗或者美团，却不知道该点什么的选择困难。
昭昭曾和同事自嘲过，“其实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但是不吃又不行，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星期天下午搭郑重的顺风车回到锦城后，昭昭在饿了吗上点了一份虾子排骨双拼的干锅作为晚饭。
外卖大都重油重盐，干锅更是重灾区。
那份虾子排骨双拼干锅，昭昭吃得挺欢实，但是晚上11点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打了一个嗝。
一个让她倍感恶心的嗝，嗝里带着一股极其浓重的劣质食用油的味道。
昭昭知道，是晚上那顿干锅惹的祸。
吃的时候，被各种佐料掩盖了劣质油的味道，但是人的身体能够分辨优劣，劣质油会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舒服。
就是这顿干锅让昭昭下了决心，不再吃外卖，开始自己做饭。
昭昭花了一个星期置办齐了锅碗瓢盆，食用油，大米以及基本的佐料。等到下一个星期天的时候，她就在家撸起袖子，不仅当晚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还把第二天的工作餐也准备好了。
互联网公司工资高，加班也多。
昭昭他们项目组实行周末双休，一二四加班到晚上10点。
昭昭一天基本只吃两顿，9点半早餐吃足，中午一般不吃，下午吃点水果或者零食，晚上再吃晚饭。倒也不是为了保持身材，纯粹是年纪渐增之后，新陈代谢变缓，吃多了会积食。
周一通常是一周中最忙碌的时候，不仅要处理当日的工作以及上个周末突发的状况，还要规划好本周的工作。
昭昭把包放到工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餐厅的冰箱存放好饭盒。
同组的小渔也在放饭盒，讶然：“你怎么也开始带饭了？”
昭昭道：“上周末吃外卖，差点被那地沟油恶心吐了。”
小渔问：“以后都自己带饭了吗？”
昭昭笑，“嗯。家里锅碗瓢盆都买好了，我连煲汤的汤锅都买了。”
小渔笑问道：“自己做饭的感觉怎么样？”
昭昭思考了一下，说道：“有点麻烦，不过，很棒。我真是受够了外卖。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在公司吃上美美的家里饭了。”
两个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按照惯例，每周一，各个小组都有各自的组会。但是昭昭所在的部门，人实在是太少了，算上组长，一共才三个人。而且昭昭和小渔就一左一右坐在组长两边，有什么事儿，组长一扭头就跟她们俩沟通了，实在没有开周会的必要。
所以，自从年前一口气裁掉了5个组员，只剩下他们仨之后，周一的组会就被取消了。
昭昭也乐得少一事。
昭昭现在工作的宗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早不是当年刚参加工作时的小年轻了，也不是当初为了理想去北京闯荡的热血青年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社畜，领薪水干活儿的牛马。
这份工作薪水不低，但实在和理想不沾边。
上午在忙碌中过去了，午休过后，昭昭按照惯例，上厕所，去茶水间接水喝，然后开始下午的工作。
昭昭他们从11点半开始午休，一直到中午1点半，两个小时，在互联网公司里算是休息时间充裕的。
一晃到了2点，坐在左手边的组长突然扭过头来对昭昭说，“昭昭……”
“啊！”昭昭惊呼出声。
昭昭不是个胆小的姑娘，但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突然跟她说话，总会吓到她。
组长问：“有这么害怕吗？”
昭昭点头，“真的很吓人。”
组长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跟我去一趟二楼的会议室。”
昭昭他们组是中台，支持整个公司的项目，但是因为最近项目少，他们干脆就和公司的一个老项目组坐在了一起，也就是在三楼。但有时候他们也会去二楼，和其他项目组开会。
昭昭对二楼会议室并不陌生，但还是有些意外，因为很少会有临时会议，一般都会提前在钉钉上通知，至少组长会提前口头知会她。
上一次她这么突然地被叫去开会，情况就不大妙。那次的会议，参与人员最低级别都是组长，连公司VP也在列。还记得当时，她推开门就看见一群大佬，一进去就让她开始讲东西。毫无准备的她自然讲得也不尽如人意。
所以这一次昭昭学乖了，她想跟组长提前打听下会议内容，但是组长在前面走得特别快，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组长个头不算太高，但也有1米75，加上长期泡健身房，体力好步子快，不是昭昭这种运动量几乎为零的人能够追得上的。
昭昭心里有种不好预感的，这家伙不会又要坑我吧？
组长的风评并不大好，是个知名杠精，也算是昭昭参加工作以来，遇见的三大难搞的领导之一。
昭昭紧跟着组长进入了会议室，当她看见坐在会议室里的项目组hr时，心里微微凉了一下。
果然，下一秒，组长就坐在了hr身边的空位。
昭昭自嘲地笑问道：“我该坐哪里？这边吗？”她朝另一边的空位看了下，那是跟hr和组长相对立的位置。
昭昭嘴上问，说话间却已经径直朝座位走去，她根本没想过得到他们的建议，不过是一句自嘲罢了。
这两年行业寒冬，公司效益也大不如前，从最近几次vp反复在会议上提到降本增效，她就知道年前的那一波裁员只是个开始。
只是没想到，刀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hr和组长相视一眼，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去做这个恶人。
昭昭觉得他们墨迹，却又好奇到底谁会出头当这个恶人，于是她耐心地等着他们开口。
到底还是hr先开了口，“昭昭，你在公司的表现，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柳哥也很肯定你在工作上的表现。”
hr说着看向一边的组长。
组长点头，“是。昭昭，你的工作能力，我一直是很肯定的，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很出色。从你的职级也能够看得出来，基本上是走技术这条路径上很高的了。”
他们这个工种的职级依次是初级，中级，高级，资深，和专家。
昭昭入行晚，不过四年却已经做到了高级，不可谓不优秀。
组长话说到这里，便打住了，看了一眼hr，又把话题抛回给对方。毕竟，开人这种事，是hr的本分，不是技工的。
hr接过话头，继续道：“公司最近一直在降本增效，你也知道。”
昭昭不接话，只是含笑地看着hr。
hr有些尴尬，却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也看到了，工作室最近没有新开的项目组。我们当初请你来，给你这个职级，就是要你做开发项目的。所以……”hr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昭昭，你目前和工作室的发展不匹配了。你和公司的合约要提前结束了。”
昭昭笑了。她当初是跳过直属上级，由制作人急招进来的，一个项目的人都上马了，就差她这个岗位了。而她处于工作流的源头，没有她，开不了工。
她是来救火的，人一到就立刻上马，要有工作产出的。
虽然那个项目上线测试的结果并不理想，但那是制作人的预判失误，与她的工作无关。就她的工作部分来说，她完成了，至少在延期普遍存在的情况下，她一次也没有延期过，从来都是说星期一交东西，就绝不会拖到星期二的凌晨。
这也是组长后来对她转变印象的关键，组长意识到她不是一个花瓶，她是有真本事的。
那个项目完成后，她又去了另一个开发项目。因为降本增效，她身兼数职，不仅要完成本职工作，还承担起了部分项目管理的职责，以及外联外包公司。
那是她进公司以后的第二个开发项目，比起第一个项目时间更紧，任务更重。她当时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凌晨1点，2点，周六也要加班，甚至连节日也不例外。
就是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下，她跟完了第二个项目的开发阶段，然后才被调去支持现在的项目组，一个已经上线运营的养老项目。
维护这种老项目，一般中级甚至初级就能完成，像她这种高级如果一直维护老项目，在工作室眼中就是浪费。
昭昭了然，更在hr出来当了这个刽子手之后，失去了捉弄hr和组长的恶趣味，干脆说道：“没关系，一切按照流程走就行了。只要赔偿到位，其他的我没意见。”
昭昭注意到hr和组长都松了一口气。
像她这样爽快的被优化对象，应该是他们最喜欢的吧。
现在大环境不好，被优化太正常不过了，资本家从来不养闲人。昭昭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会对此大呼小叫，指责公司太过分之类的。她连指责的心情都没有了，流程走到这一步，她卷铺盖走人已成定局，只要该给的赔偿给她，多一个字她都懒得说，浪费精气神儿。她早出晚归地打工当牛马，没啥机会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正缺精气神儿缺得厉害呢。
hr道：“当然。”说话间，hr递过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昭昭平静地接过合同。此时此刻，她想的不是被优化了该怎么办，下一份工作在哪里，她想的仅仅是放在餐厅里的那一份饭，她还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