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九儿心狠手辣,不光要报警,还要让媒体和律师同时在场全程直播。她想要的从来不是息事宁人,不过是踩着董月的怒火再把董月自己给烧死罢了。
董月这人,作天作地耀武扬威,倒是很怕舆论的抨击。要是那微博上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岁月静好假象被这一下子给彻底曝光了,她铁定要被吐沫给淹死的!新仇旧恨交织眼前,于是,事情又不受控了。
董月确实被郑九儿的一通操作给吓住了,但她的怒火也彻底爆发了。她心里的火气跟着手里的烟头一起划出一道抛物线来,稳准狠地点燃了小棉花的一头长发。
天干物燥的荒郊野外,一点火星子瞬间就能引燃连片的长发和衣衫。秦依依和郭晓茹离得最近,后者以一敌二,立马和董月、助理扭打在一处,秦依依则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把小棉花兜头护住,疯狂地拍打着灭火。
火势迅猛,连成串地到处乱烧。一片混乱中有人被撞倒了,有人高喊着“灭火器”,有人施以援手扶住了秦依依的腰。人来人往,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和千钧一发的救援场面混乱交错着,生动演绎了一出魔幻现实主义的娱乐圈画面。
天刚擦黑,秦依依已经应付过了几轮来探视的剧组同事。她的位置高、人缘好,又因为见义勇为收割了一大波好感。小棉花被送去医院急救之后,一众正义路人只能在她这里义愤填膺地一书胸臆了。
娱乐圈的江湖里虽然尊卑分明,但江湖终究还是由大多数的位卑者支撑组建的,哪怕你有朝一日站到了巅峰或树梢,也得对底下干活的人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可惜,那些短暂地待过峰顶的男女明星们大多不懂得这个道理。
郭晓茹跟着严导去找唐小仙,秦依依则在送走最后一位同事之后,直接瘫在床上昏睡去了。冷风里爬山拍戏的累比不上应付一个愚蠢的疯女人,正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有热源靠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香味很熟悉,秦依依的心里有一瞬的过度放松,想要循着香味靠过去。
袁拾年沉沉的声音传过来:“他们说你没事,我总是不放心。还有哪儿难受吗?”
秦依依觉得自己越来越困了,要不,怎么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在自己的脸上摩挲,自己却懒得挣一挣呢?哦,想起来了,自己才答应过的,要做个合格的替身情/人来着。
自己一通胡思乱想憋着傻笑,睁眼的时候还带了点笑意,险些把袁拾年看傻了。两人的距离很近,却没有谁觉得尴尬,袁拾年囫囵个儿地把她打量几遍,除了些烟灰泥土之外,好歹没有发现别的伤口,这才真的舒了一口气。
秦依依怕挨训,着急抢白:“其实我不想管的,董月不招惹我,我乐得清静。我知道,在这个圈子里要做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才对。”
袁拾年却摇头:“可惜,你不是那样的聪明人。”
话虽这么说,袁拾年却没有很明显地嫌弃秦依依多管闲事惹麻烦,只是哀怨地看她一眼,话题拐了一百道弯:“帮一帮小棉花没什么,你不是还帮人家许一对付过董月吗?你还在外景地抽他的烟?怎么,那许一就真有那么特别吗?”
哎呀,这人吃醋,不分时候的吗?!
秦依依该怨他时刻盯着自己,大小事全在他眼底,但他说话时像含着醋撒娇似的,又叫人忍不住想笑。结果就是秦依依笑得太欢,把袁拾年的脸都气黑了,于是只好赶紧示弱,伸出手指尖来卖惨。
“袁拾年,我的手指头也被烫伤了。喏,都出水泡了。”
秦依依也是睡了一会儿才觉出疼来,袁拾年果然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再不提什么许一,找了烫伤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起了药来。
水泡生在指尖,火烧火燎地泛着疼,要挑破了涂上药膏才好得快,袁拾年犹豫几次却下不了针。秦依依问他,他含糊其辞,只说这针扎进去得多疼啊。其实,烫伤的水泡挑破了是不疼的,他心里臆想很疼,就生出了一万个心疼和舍不得的心思来,像个傻子。
他半蹲在床前对着水泡仔细吹气,秦依依只能看到他鸦黑的发顶和扇动的眼睫,还有眼睫下那一小片青色的阴影。突然就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爱上秦依依,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有人敲门,点名是来找袁拾年的。秦依依瞟一眼门口,认出来人是那天晚宴上风度翩翩的平城首富燕绥。燕总和袁拾年在门外模模糊糊地聊了两句,间或能听见小棉花的名字。两人道过别,秦依依还以为袁拾年要跟着出门,他却只洗洗手,眼光转上一圈,随手给她铺床叠被收拾起了内务来。
秦依依在组里忙得脚打后脑勺,生活上全靠郭晓茹照顾,这会儿大总管不在,袁拾年倒是毫不见外地担起了职责。但这样子也过于亲密了些,一时惹得秦依依尴尬无比。
她举着一只手去抢被子,直说自己没那么娇气,袁拾年却一本正经地回她:“倒希望你能再娇气一些”。霸道总裁似的,逗得人心尖发痒。
秦依依转猫猫一样原地打转,干活插不上手只得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那燕总是不是小棉花的叔叔,好像就是他来探班时开车把小棉花送去医院的。
这下子轮到袁拾年忍笑了,看傻子似的看她:“叔叔?哪个叔叔会那么火急火燎地对侄女上心?”
秦依依摹地脸一红,哎呀!平城首富鳏身多年,等的居然是小棉花?
两人笑着笑着,气氛突然变了。挺长的被角被两头拽着,拽着拽着就不见了踪影。秦依依有异常灵敏的嗅觉,下意识觉得,这时候袁拾年周身散发的东西应该就叫荷尔蒙。这东西危险,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乱/性!
然而,离得太近时,是袁拾年突然错开了鼻息。他哄小孩似地摸了摸秦依依的发边:“我还有两个小时,给你洗洗头发吧。”
娱乐圈里没有不忙碌的顶流,袁拾年原先随心所欲地翘班、不见客,自打遇到郑九儿之后倒是恢复了正常生活。他新进的剧组是个大导演的电影组,对所有演员的在组时间都有严格要求,即便没有自己的戏份,男主角袁拾年请假的时候也只能按小时来计算。
他用2个小时从平城的最南边奔到最东边来看一眼秦依依,剩下一点时间也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给她洗洗头发。好像那把烧在小棉花头上的火,也冒犯到了她。
上辈子的秦依依是个细软发质,为了做造型好看,通常要卷出很多的大波浪卷卷,这辈子的郑九儿发质粗硬,一头缎子似的黑长直铺散开来,浸透了水,像是墨色的河。
秦依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了袁拾年的提议,等真的感受到对方的指腹暖暖地贴着头皮滑动时,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么暧昧不明的举动,不比刚才的整理被褥更加私密吗?这袁拾年恃帅逞凶,忽悠起小姑娘来真是个高手。
然而,偷偷抬眼去看镜子里的袁拾年,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专注。他一向是个内敛话少的人,专注地做一件事时显出了几分少见的温柔来。秦依依心里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前,这人还在红房子里差一点掐死自己呢?
袁拾年打得泡沫细腻丰富,连带头皮spa都做得一点不比专业托尼差,秦依依刚开始还娇羞呢,没过一会儿居然舒服得有点昏昏欲睡了。将睡不睡时,听得耳边规律的吹风机噪声和着袁拾年的声音响起。
“我最近会比较忙,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崔晚和郭晓茹。你很厉害,可以处理很多事情,处理不了的也没关系,交给我就好。”
很贴心的一番话,让秦依依彻底丢掉紧张睡过去了。睡得太香甜,以至于做了一个只有声音的梦,梦里看不清一切,却能听见袁拾年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叫她:“秦依依啊秦依依,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小棉花暂时离开了剧组,郭晓茹说她没受什么伤,只是头发和大衣被烧焦了大半,受了惊吓。不知那位燕总裁是怎么和唐小仙协商的,总之不管小棉花本人有多敬业多想回来,《忘我》这个剧组她是彻底跟不下去了。
崔晚作为经纪人来探班的次数明显增加,来了也不多待,大家长似的检查检查她的功课,和郭晓茹对一下她的艺人宣传工作,再和制片组、导演组的负责人们social一番,其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独自忙碌。
秦依依主动找她搭话,劝她不用太听袁拾年的摆布,自己待剧组的基本经验还是有的,不会再发生董月那样的事了。更何况,这两天的董月为了避风头已经连续消失很久了,量她以后也不敢再和自己挑衅。
提起董月,崔晚倒是来了精神,摘了眼镜灌一杯咖啡,似笑非笑地和秦依依打赌:“我赌三天。最多三天,董月一定会为她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所以,这三天内即使你看见了什么、被她指点了什么,都打定主意别搭理就对了。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娱乐圈里都是聪明人呢,没见过董小姐这么蠢的。”
崔晚和秦依依见得多了,不再那么严肃,笑起来的时候满眼的鄙夷都不带掩饰的。她虽然做了秦依依的经纪人,却没有在娱乐圈里常驻的意思,袁家的事情同样离不开她,秦依依也就不太和她多聊娱乐圈往事了。董月这样的人,哪里是不聪明,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见到崔晚,就难免要想袁拾年。秦依依把“袁拾年”三个字压在舌头底下不肯问,崔晚却明里暗里地要提一提袁老板,大意都是在讲——老板很好,但老板也很孤独。
“九儿,你别多想,这些话都不是袁总让我说的。”她抿一抿额前的碎发,对着镜子仔细补妆,掩齐衬衫领口:“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所以并不是在为老板保媒拉纤。袁总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即使你不喜欢他,也请慎重来往,至少不要伤害他。”
这时候的崔晚是有温度的,女博士的阅历和智商让她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沉着冷静,也更多了一份慧眼如炬。她难得主动和郑九儿这样推心置腹,做好了被郑九儿含糊其辞推脱不认的准备,没想到郑小姐的关注点有点不一样。
郑九儿有点疑惑地隔着化妆镜回望她:“晚姐,你……是怎么看出我不喜欢袁拾年的?”
崔晚莞尔一笑,突然不接茬了,只拍拍她的肩说天色晚了,好好休息。
酒店的房门“啪嗒”开阖,屋里只剩了不停思索的秦依依在独自懊恼:难道……自己真的不喜欢袁拾年?是不是活得太久,就真的丢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了?
可是,袁拾年那么那么好,谁会不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