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加戏
林初六2022-06-22 15:293,788

  《忘我》拍摄过半时,十月长假已过,摄影棚里24小时亮着灯,日夜颠倒地赶进度。

  剧本扎实,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配角强行加戏,作为女主角的秦依依戏份一下子就繁重了很多。每天一睁眼全是女主角的戏,每天一闭眼还得继续默背第二天的台词,眼里熬出了退不掉的红血丝,心里却无比地踏实。这是她回归人间的第一部作品啊,她就是拼了命也得演好了。

  日子忙碌,抽空的时候也会想想袁拾年,但也仅限于想一想。那天哭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喊一句“我愿意当替身”,对方该是高兴的。可那之后的日子平静如水,两人各自在不同的剧组里忙碌,连偶尔联系的次数都没有刻意增加过。

  两个人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并没有急于给这段关系再次正名。

  上辈子的秦依依自诩情场高手,这辈子换个壳子反倒连恋爱都不会谈了。郭晓茹不同意她的说法,顶流的日常其实很不自由,即便恋爱也得挤出时间来谈,袁老板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念。反正袁拾年人不在身边,郭晓茹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四肢,把秦依依照顾得没有一处不妥帖。

  虽然和拾壹娱乐签了约,秦依依并没有申请额外的工作人员跟组,除了崔晚调任她的直属经纪人之外,跟在身边的还是只有郭晓茹一个。好在郭晓茹经验老道,和剧组里的大小人物都处得不错,给秦依依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

  没错,作为一名演员,除了完成表演任务之外,和剧组同事之间的人际交往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上辈子的秦依依吃亏在这上头,以至于到死都被糊了一身污泥,这会儿倒是不再那么愤世嫉俗地叛逆了。

  然而,进组不久的董月却不这么想。剧组的主动邀约让她对自己产生了误解,仿佛又回到了当红那年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

  跟组编剧小棉花瘦瘦小小,圆脸圆眼睛分外可爱,看起来就是个很好拿捏的小新人。董月进组后先是被许一甩了个没脸,又觉得升任女主角的郑九儿不太好惹,一肚子姨娘脾气没处发散,第一个就盯上了小棉花。

  郭晓茹跟小棉花的关系不错,偶尔也会在郑九儿面前吐槽两句,郑九儿一般不接茬,她自己骂过两句也就算了。

  郭晓茹不算了解郑九儿,相处得时间长了,有时也会觉得这人冷淡,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冷,是那种客气地笑、得体地相处却没有真正和谁相熟、关心过谁的冷。整个剧组里,她唯一愿意热心帮一帮的也就那个演对手戏的男主角许一了。

  昨天拍摄的时候董月又把小棉花骂哭了,因为她临时要加戏,小棉花不同意,结果反驳一分钟挨骂半小时,气得郭晓茹都差点帮朋友一起骂董月。

  其实有严导坐镇,董月这样的演员想要临时加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她不屈不挠,又是深挖人物又是讲解市场,愣是将自己这位寡妇小妈和男主角准女婿之间一点单方面的勾引,强行上升到了比《雷雨》还高的艺术层次。她义正言辞地认为,自己必须和许一增加一场抓人眼球的激/情/戏。

  平时文戏对词、灯光走位都要十个替身的董月,加戏揩油男主角的时候分外敬业,从四目相对、上手解扣子开始就必须亲自上阵。你们要不配合,那也行,董小姐的新男友是一位资深珠宝商,作为本剧的最大广告植入商之一,她吹一吹枕头风,大家就都不用拍了。

  导演气得眼如铜铃,许一恶心得要吐出了隔夜的饭菜,为了一场加戏,摊子都要散掉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制片人唐小仙主持公道,唐总却大手一挥另辟蹊径:剧组单开C组,单独拍摄董月的戏份,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全按她的要求来!但是,会有两点要求。一,单独开组拍摄的所有花费和拍摄详情都要记录清楚;二,加戏改戏请她自带编剧进组,除了这场激/情/戏,从小棉花到一众主角往后都不会再配合她加戏。

  很多时候,制片人都是个和稀泥的活儿,总不能真的因为一个人就散了整个组。于是乎,牺牲许一的一场戏,大家好像都得了解脱。

  那场激/情/戏到底是拍完了,你要问拍摄现场是何等惨烈,只能说,连见惯了风月的秦依依都不忍卒睹!以至于当惨被蹂躏的许一好不容易拍完一条,对方却又强迫“再来一遍”的时候,秦依依终于出手,和严导一唱一和,连哄带骗地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许一终于能及时止损,误打误撞地,因为陈心爆料而和郑九儿闹着脾气的人也突然正常了,大有重新把她纳作自己人的样子。只有郭晓茹慧眼如炬,时不时要往许一和郑九儿之间挤一挤,只觉得这许老师对着郑九儿时笑容过甜,话也过多了些。

  大家都高兴,董月就不高兴了。昨天一时不查,被伶牙俐齿的郑九儿把许一救走了,今天拍摄的时候必须得找补回来才行。至于唐小仙的那份补充协议,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什么C组单独拍摄她的戏份,全剧组都没有一个人和她对戏了,就是另写出十部剧本来也只能唱唱独角戏了!

  董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被这伙人给联合糊弄了,眼风刀子似的“嗖嗖”往外冒。身边的小助理眼疾手快,生怕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接到主子的眼风暗示后马上就去拉小棉花来垫背。

  小助理和她的主子一样爬高踩低,认准了小棉花适合用来撒气,怎么也没想到踩棉花用力过猛了也会伤到脚。

  今天的外景地在一座小山上。十月底的石头山上只剩了一点苍老的绿,山风冷得厉害,登上山顶之后就要穿羽绒服御寒了。当然,董月是不需要穿羽绒服的,因为她刚上到半山腰就罢工了,非逼着剧组安排空调提前运上山顶给她取暖才行。石头山上连个缆车都没有,她要空调上山,就得工作人员背着空调的大小机箱徒步上去。

  秦依依摇摇头,眼不见为净,然而到了山顶,事端却还没能平息。

  山顶的对峙戏份是围绕许一和陈心饰演的两个杀手主角展开的,秦依依来收场搭个边,至于董月演的小妈,演的只是另一场因爱生恨和反派的密谋戏。

  三个主角候场,董月就在一旁吹着空调喝奶茶,眼珠子一转,使坏的眼神就落在了小棉花身上。小棉花被董月的助理半拖半拽地骗过来,浑身写满了不愿意,董月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小棉花,来,给你个好东西!”

  她笑得亲切,连小棉花摆手拒绝都不介意,反而一把拽过对方的手铺展在了自己面前:“咱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伸手!姐姐给你看看手相!”

  她的话音才落下,紧跟着的就是小棉花的一声惨叫!

  肉/嫩的手掌心被强行摊开在董月面前的同时,一枚燃着火光的烟头就狠狠地按了上去!

  不愿意听话就得做人/肉烟缸,这是董月喜欢的恶趣味。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知道郑九儿在场,早就准备好了指鹿为马那一套来善后。

  小棉花的尖叫啜泣声刚一吸引众人的目光,她马上就梨花带雨地奔着导演哭诉起来,言之凿凿地指责这个跟组小编剧是来偷东西的,要不是自己回头去点烟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至于烟头烫伤嘛,那肯定就是推搡之间不小心烫上去的。

  众人不信,董月助理却手脚利索地推了小棉花一把,很快就在她斜背的挎包里翻出了一个P牌的钱包。钱包里除了一张孤零零的红票子再无其他,干净得像个道具,然而不管钱多钱少,董月的钱包出现在小棉花身上的确是事实,连一旁的严导都被堵了嘴。

  虽然剧组人多手杂偷盗事件偶有发生,但眼前这场污蔑却是赤/裸/裸的仗势欺人。小棉花趴在郭晓茹怀里哭得气都喘不匀了,众人尚在围观却没有一个敢出来挑战董月,场面一度很尴尬。

  许一厌恶地哼上一声,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陈心着急去约会,皱眉埋怨两人耽误了拍摄时间,郭晓茹捏捏拳头,眼神转上一圈,最后又落回了郑九儿的身上。

  不只是她,还有董月也在看着郑九儿。退让多时,自打进了组里两人就没有过什么交流,不知道这一回的郑九儿还会不会继续独善其身。打火机的光在指尖跳跃几下,像是董月一颗跃跃欲试的心。她的人生早已是一潭死水,太无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找一找郑九儿的麻烦。

  郑九儿也很无奈,姐不在江湖,江湖总有姐的传说。这个董月,恶毒的心思全挂在了脸上,躲是躲不掉的。既然麻烦找上了门,她也不犯怵,她可是当年的大明星秦依依呢!谁怕谁?

  秦依依从开工箱里拿了一瓶自己的止疼喷雾扔给郭晓茹,而后施施然落座,在众人面前慢悠悠地点了一支烟。

  烟是从许一的烟盒里随手抽出来的,高级的男士香烟,夹在莹白细长的女人手指之间翻转。干干净净的手指甲上连点装饰都没有,和那支精致的香烟一对比,就生出了一点诡异又朴实的美感来。

  没人知道郑九儿会抽烟,但每一个人又因为她这一下又怪又美的动作停下了目光。原来,郑九儿不是清纯可爱的小妹妹呀?怎么,那郑九儿点烟的时候就不太像她了呢?

  郑九儿点着了烟也不抽,压着眼尾去看董月:“董老师,有点过分了吧?小棉花是唐小仙的编剧,不是你家里的奴才,做得太难看了。”

  董月没来由地心慌,甚至比在遇仙桥公寓和郑九儿对峙时还要不安。不过是个刚刚出道的小新人,即便有个把金/主撑腰,哪儿来的这种气势?心里不安,脸上却是不服:“郑九儿,话不是这么说的。且不说唐小仙不在这儿,就是她在,她的人偷了我的东西,也不能不了了之吧?”

  郑九儿撇撇嘴角:“这么说,这事儿不能私了了?”

  董月重重点头:“对,这事儿没完。”

  严导刚刚和制片主任交待了些什么,回头看见郑九儿加入战局,赶忙拦着要说几句,郑九儿却恰到好处地摆摆手阻了他的话头:“导演别急,我有数。晓茹!”

  她回头招呼郭晓茹:“第一,你马上带小棉花去医院,伤情鉴定和全身体检都要做一遍;第二,让崔晚找相熟的记者和律师来,我有急用。”

  郭晓茹爽快地答应一声,正要拽走小棉花,到底还是被严导拉住了:“等,等一下。九儿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

  郑九儿玩儿似地掐灭烟头,起身扑扑身上的灰:“董老师又是诬陷又是伤人地闹个没完,大家都少不了麻烦。小棉花的事我既然管了,那就一次性解决吧。”

  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大,背上山的空调外机就在耳边嗡鸣作响,董月手心里汗津津的,发现郑九儿正冲她笑。

  “董老师,”郑九儿笑着看她,笑容渐渐扩大:“咱们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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