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顺口中的老太太正是青瓦房的秦凤君秦老太。
一听报馆的人找她去了,克林脑子里立马闪出俩字——完了!随后叫上程笑石火速往古槐大街赶去……
到了青瓦房,正碰上吴焕生和杜旭明在院外交谈着什么。今天的杜旭明依然是一身中式长袍,鼻梁上也依然架着那副和他的长相一样极具辨识度的黑边眼镜。
见克林来了,吴焕生快步走到他面前,小声汇报说:“今天一早按计划和朱顺去报馆找杜旭明,结果报馆的人说杜馆长带记者去古槐大街找秦老太了,然后我就让朱顺先去通知你,我赶来这里截杜旭明。等我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出来,杜旭明让记者先回去了,只留下自己和我在这儿等你。”
克林往身后的杜旭明看去,对方朝他摆手一笑,自信而得意。克林向他走近,并笑说:“杜馆长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这儿想必是又发掘到什么大新闻了。”
杜旭明依然保持着微笑:“没什么,就是些小道新闻而已,不值一提。”
“好吧,”克林说,“那就请杜馆长到警署走一趟,有些事想问问你。”
“行啊,”杜旭明把手一伸,“克探长请!”
警署,接待室。
杜旭明慵懒地陷在椅子里,把眼镜摘下放在桌上,眼窝深陷,盯着对面坐着的克林等人。
“说吧,”他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克林刚开口,杜旭明就把话头抢了过去,“不就是想问我七月十五那天我和黄世海出门后做了些什么吗。”
克林没说话,左右坐着的程笑石和吴焕生也没说话,三人都静静地等着杜继续说下去。
杜旭明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不过那天我出了黄公馆后就直接回了报馆,跟他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信可以向我们馆里的老周求证,那天他一整天都在馆里改新闻稿。”
克林知道他口中的老周正是报馆的主笔记者周佩钦,便问:“除了姓周的还有谁能证明?”
“编辑小吴也知道,那天我回去他还特意看了下时间,正好是下午两点。”
克林开始在大脑飞速计算着:黄公馆在西南方向,同仁报馆在东南方向,两地相距大约有个七八里。城里只有黄包车、轿车以及畜力车三种交通工具可供来往。报馆尚未配备轿车,那么杜旭明只能选择乘坐黄包车或畜力车,但即便是最慢的牛车和黄包车来往两地也不过四十来分钟,如果是马车更不会超过半小时。而据马秀芝所说,两人会完面出门时是中午的十二点半,这中间足足隔了一个半小时,很显然杜旭明在说谎。
就在克林结束思索准备提出心中疑义时,杜旭明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主动补充道:“我那天没有坐车,步行回去的,走了将近一个钟头。到了报馆后并没立马进去,而是先在附近的餐馆吃饭。”
“不合理,”吴焕生凑近克林小声说,随即又朝着杜旭明放大声调接着道,“将近十里地的里程,为什么不选择更省时的方式回去?”
“我倒是想,”杜旭明说,“那天我痔疮犯了,医生让我尽量少坐。”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夹着桌上的眼镜来回转动把玩着。
“这倒是很合理,”这时说话的是程笑石,“我倒是相信你。不过相比你从黄公馆出来后去哪儿,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了什么去找黄世海。”
克林也附和了一句:“这也正是我想要问的。”
杜旭明沉默了,好些时候才轻描淡写说:“一段往事而已。”
“恐怕不是一般的往事吧,”克林把二郎腿一翘,“什么往事能让你三番五次地约见黄世海?”
“十二年前的往事。他没有死。”
“十二年前?谁没有死?!”克林越听越疑惑,同时也越来越感兴趣。程笑石和吴焕生耳语了几句,也露出一脸狐疑的表情。
“洪——少——达。”杜旭明扶了扶眼镜,一字一顿地说。
不等克林等人发问,他又主动娓娓道出个中缘由:“十二年前,洪少达的父亲洪范成是本县石关镇的镇长,彼时有个和他竞争镇长之位的人叫余德槐,背景比他更强大。当时的黄世海还只是个能说会道的小人物,为了结交余德槐,他主动自荐要给他当说客搞定这事。之后黄世海对洪范成进行了一系列的软硬兼施和威逼利诱,然而洪范成始终寸步不让。眼见劝说不成,黄世海一怒之下竟伙同几个混混在他家锅里投毒,一家六口中毒后又被抬去扔进了镇上的紫萍河里,最后还将洪家宅子付之一炬。当时知道这事的人都以为洪家人死于意外火灾,且烧得连尸骨都不剩,无不为此唏嘘扼腕。值得一提的是凶手一开始本打算就用火来毁尸灭迹的,只因担心尸体还没有销毁火就被灭了容易查出投毒一事,所以才选择了沉河。
“也是天不绝洪家之后,他的小儿子,也就是洪少达,当时才八岁,吃得最少,中毒不深。更幸运的是他水性很好,一经投水,竟将毒药呛了出来,并靠着出色的潜水技术逃过一劫。之后在外地一直隐姓埋名,没人再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以上就是我前段时间东奔西走收集到的有关这件往事的消息,之所以三番五次约见黄世海就是为了证实这些消息的真实性。由于我没有证据,一开始说起这件事时黄世海死活不承认,反而指责我在编造一件十二年前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他,还扬言要去告我,然而当我说出自己这么做的背后的真正原因时他不得不承认了一切。”
“至于背后什么原因,说起来也简单。就在上个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农历六月初六,报馆收到一封神秘来信,封皮上没有寄信地址,只有一个署名叫‘不死的魂灵’。信里内容所表达的正是让我去采访有关黄世海当年对洪范成一家投毒沉河的罪恶往事。或许是做贼心虚,又或是有别的考量,总之黄世海听到这个原因后终于不再否认。只不过态度傲慢到令人作呕,完全是一副我认了你也拿我没办法的小人模样。”
听了杜旭明的叙述,克林大为震撼,侧头看了眼程笑石和吴焕生,随即又看向杜说:“洪范成我知道,前不久破获石关镇一案时还曾多次提到过。”
“也就是说洪少达就是那个‘不死的魂灵’?”吴焕生问。
杜旭明点点头:“除了他,我跟黄世海都想不出第二个人,而且当时这件事他做得很隐秘,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吴焕生又问:“有没有可能是当年的混混想利用这事威胁黄世海,然后实施敲诈?”
“没有,”杜旭明回答得很干脆,“早在八年前那几个混混就因为在云南犯事被枪决了,而且到死他们也没供出这件往事。”说完杜旭明拿起眼镜用手帕擦了擦戴上。
见他有想走的意思,克林忙道:“别急,还有两件事。华洋公会这个机构你了解多少?”
杜旭明笑笑:“这个问题你问我算是问对了。像我们这种地方小报,影响力虽然不大,但本地界的事还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的。华洋公会现在是个傀儡机构了,以前还能为中国人办点实事,自从顶头上司换了个日本人,名声一落千丈,很多地方商会根本不听公会的指示了。甚至传闻有哥老会成员带头成立了新的民间工商组织,专门跟华洋公会唱反调。黄世海也因为巴结东洋鬼子这事儿跟不少人交了恶。”
“对了,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克林起身去取了秦家账本来,在他面前摊开道,“这上面写的几件事,你知道吗?”
杜旭明看后不置可否:“这些事我不太清楚,这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从秦老太太家来的,”克林说,“你今天一大早去她那里打听到什么‘小道新闻’了?”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说着杜旭明站起身,理了理帽子,“如果你们真感兴趣,记得订我们家的报纸。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想你们没权利限制我人身自由吧。”说完就往门外走。
“站住。”吴焕生在身后喊了一声。
杜旭明刚走到门口,又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显然吴焕生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威慑力——同样不紧不慢地说:“给你们提个醒,黄世海自杀第二天,有个叫钱小康的村民失踪了,如果黄会长的自杀有隐情,倒是建议你们查查这个人。”说完自顾自往大门走去。
吴焕生立马起身,想要拦下杜旭明,克林伸手阻止:“让他走吧。明天记得买份报纸。”
傍晚,太阳在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岭背面撒下最后一道余晖,克林和程笑石走在城郊由西向东的林荫大路上。此时清风习习,树影婆娑。夕阳衬景,暮色尤是迷人,可惜克林并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思。倒是程笑石,东张西望,不停观览途中美景,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对大自然之美的由衷赞叹,每到心满意足之处脚下便雀步频移,走得十分轻快。
突然,走在前面的程笑石停了下来,随后左右晃动着脑袋。克林以为他听到了什么,也在原地停下,换着方向倾听四周的声音。
程笑石回头朝他摆手:“不是听,是闻。”
克林又使劲闻了两下,果然有一股臭味冲进鼻腔。
“是腐烂的气味。”克林说。
程笑石沿着路基在周边的田地里寻找,最后在一块荒地上找到一个大土坑,坑上盖着一个竹匾,竹匾在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中已破了洞,上面覆着一些杂草。
程笑石凑近土坑嗅了嗅,确定气味是从里面传来。他招手把还在道路另一头寻找气味来源的克林叫了过来。
“臭味就是从这里头散发出来的。”程笑石说。
克林也蹲着身子闻了闻,并说:“这是村民用来窖土豆用的土窖。”说完搂起一把杂草就往旁边扔。
竹匾露出了一大半,程笑石嫌麻烦,直接把竹匾掀到一边,露出了整个土窖口。只见窖里赫然躺着一只硕大的死狗,看上去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咦——真恶心。”克林不住扇着手说,“谁家这么缺德,看家护院的狗死了埋也不埋就这么扔这儿。”
程笑石把竹匾又给它盖上,并铺上杂草,说:“你就知足吧,幸亏只是条狗。”
回到路上,克林一边拍着裤脚上的泥土,一边用略带埋怨的语气说:“天都快黑了你带我到这城郊来到底什么事?”
“当然是大事,”程笑石边说边快步走着,很快便走在克林前面,“马上就到了,跟我走就是了。”
克林没奈何,只能安静地跟在后面。
又走了十来分钟,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条水渠,上面搭着三尺来宽的木板桥,过了桥,是一条杂草丛生的蜿蜒小路,在路的尽头,是一座破烂的草房子。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草房子,屋顶是用稻草铺的,墙体也是用稻草和上泥巴筑成,就连庭前那道简易的已经倒了一大半在地上的篱笆也是用稻草扎成的。整座房子呈现摇摇欲坠之势。
“这是什么地方?”克林原本蔫下去的精神突然又充满了活力。
“一座废弃的草房。”程笑石说,接着他从篱笆倒下的缺口处进到长满了杂草的院子里。
克林也跟着跨进去,并扫了眼房子:“你说的是废话,这房子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其实也没多久,”程笑石说,“只是像这种草房,一旦没人住又不定期修葺很快就会废掉,刚来诸城那会儿我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呢。”
“呵呵,那你带我来不会是让我陪着你怀旧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没这个闲心。”
“我给你个提示,这里是死者能接触到的最近的‘稻草堆’,而且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
克林一点就悟,猛地用拳击了一下掌,豁然道:“死者身上发现的稻草和谷粒,并不一定是来自更远的稻田或草场,我们忽略了草房子也会有大量稻草。”
“没错,”程笑石指着杂草中被踩出的一条虽不明显但勉强可辨的路说,“最近有人来过这里,而且走得很小心。”
草丛里的痕迹从篱笆门延伸到房屋的主体,克林喜出望外:“这可是个大发现,亏你能想到这上来。”
“这还得感谢杜旭明,”程笑石笑说,“杜旭明转身离开时,我在他帽沿上发现了几根蜘蛛网,袖口和长袍上也沾上了灰尘。很显然,这都是在秦老太家弄上的。那么类似的问题来了,既然我们从黄世海头上发现的稻草叶得出他那天下午去过稻田或草场,那为什么他落在浴清园的衣服裤子却干净如新?还有那双鞋,锃光瓦亮,也并不像是去稻田里踩过。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头上的稻草是在离开澡堂后弄上的,澡堂伙计是十一点到十一点半打的盹,黄世海在这期间离开,秦老太发现他上吊是十二点,中间最长不过一个小时,考虑到夜路更难走,所以我想到了这个能更快接触到稻草的地方。”
听了程笑石的分析,克林若有所思,不置可否,只是不紧不慢道:“关于你说的这点其实前天在浴清园的时候我就想过了。”
“那为什么不提出来?”程问。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克林说,“如果黄世海头上的稻草叶是在离开澡堂后弄上的,那在浴房发现的同样来自他身上的谷粒又怎么解释?”
“那如果谷粒不是黄世海留下的呢?”程笑石当即反问克林。
克林一时默然,末了问道:“不是他会是谁?”
程笑石想了想,回道:“十有八九是去浴房找他的人。”
“也就是说始终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他的自杀行为?”
“我不敢肯定,但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种可能。”
“既然如此,会不会黄世海根本没有去乡下稻田,甚至也不用到什么草房子去,头上的稻草也是那人和他发生接触时留在他头上的。”
“头上的可以这么解释,可鞋底上那些带有稻香气味的泥垢呢?”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鞋一开始就是凶手的,是他给黄世海换上的。”
“我觉得不会,”程笑石连连摇头,“这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
克林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在我经手过的案件中这种情况确实罕见,除非那双鞋是凶手特意为了作案准备的才有这种可能。”
“走吧,”程笑石说,“先看看这里再说。”
两人特意避开之前的痕迹,从另一个方向跨上草房的土阶。房屋的草顶破烂不堪,“草瓦”掉下来散落一地。每个房间的门都已经脱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虫蛀过的洞。屋里的家具已经搬空,只有一些已经不能使用的生活用品被弃置在房间里。由于房间的地面没有铺设地板,长时间的废弃地面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地衣,有的角落里甚至还长起了狗尿苔,每当晚风从破烂的房间穿过,便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刺激两人的鼻腔。
巡视完所有房间,克林站在屋檐下往院里看,一开始的激动已荡然无存。程笑石则一直在房顶的窟窿和地上的杂草之间来回看着,一副若有所悟但又没有完全悟透的表情。
“屋子里那一大股子霉味可不是个好兆头,”克林说,“我清楚记得,树杈和死者鞋上的泥土有种清新的稻香,绝不是这种陈积多年的霉灰味。”
“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程笑石走到克林身边,“但如果不是这里,那他又去哪儿呢?”说完程罕见地懊恼起来。
“是啊!”克林叹息说,“如果没有裸身、稻草、字条以及澡堂异常这些疑点,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一场毫无悬念的自杀事件来翻过。可惜,没有如果。”
“呵呵,”程笑石自嘲一笑,“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我们又排除了一个地方。”
“哈哈,”克林也跟着朗声笑起来,他看了眼即将黑下来的天色,“走吧,先回去,明天去一趟钱家。”
次日一早,克林还没起床,程笑石也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着一块新的白尾灰蜻的标本。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并伴随着吴焕生的呼声。
克林不耐烦地从床上直起腰,程笑石赶紧收起标本盒去开门。
程笑石刚把门闩打开,吴焕生就直接挤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克林呢?”
“又怎么了老吴?”克林揉着惺忪的眼睛出现在大堂前面。
吴焕生摇着手中报纸,朝他快步走去:“你还有心思睡呢,瞧瞧,今天的报纸。”
克林接过一看,只见报纸的头条位置上,一句黑色加粗的标题赫然在目——
「黄世海自缢全过程惊现目击者,诸城探长为捉“凶手”东查西访恐白忙」
“简直是毫不负责的胡扯报道!”看了遣词夸张的内容,克林怒不可遏,一把将报纸揉成了团……
在同仁报馆馆长办公室,克林“啪”的一声将报纸拍在办公桌上,在他身后跟着吴焕生和程笑石。办公桌前,是伏案审阅稿子的杜旭明。
听到声响,杜旭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拿过皱巴巴的报纸问:“克探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
“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克林怒意难平,说话的语气也毫不客气,“秦凤君发现死者自杀一事未经警务部门允许你们就擅自向社会公布,不仅如此,还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克探长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时周佩钦从门外进来,声音也伴随着脚步声传入,“我们可不像你们可以凭空想象,我们只能如实报道,传递真实是同仁永远奉行的宗旨。”话音落时他正好站在办公桌的旁边。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格子衫,外面套着件小马甲。说完话后他用手拄在办公桌上,看看自己上司,又看看克林等人,脸上不带半点笑容。
“看来这篇报道是你写的了。”克林挑衅地看着周佩钦。
周佩钦却看向程笑石和吴焕生说:“只要不扭曲作假,罔顾事实,怎么写是我的自由。倒是你克探长,一大清早就带着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得亏我们是报馆不是武馆,要不然还以为你们是来踢馆的呢。”
“我没时间跟你贫嘴,”克林说,“现在我命令你们把报纸全部收回,并发布声明,不得让关于黄世海的报道影响进一步扩大。”
“这个恐怕无能为力了,”杜旭明耸着肩头说,“两个小时前,一千份报纸已经分派到了城里各个报亭,其中有三百份分往各个乡镇分销点。”
克林立马转向程、吴二人:“你们立马去警署派人,挨个截停今天的报纸。”
吴焕生和程笑石正准备走,周佩钦又发话了,且语气冷刻:“等一等!”
克林冷眼直射对方:“你是要妨碍警务以身试法吗?!”
周佩钦冷哼一声:“你的责任是找出真相,报馆的责任是公布事实,都是为老百姓服务,凭什么要阻挠发行?难不成克探长还有别的意图?”
克林不甘示弱:“没错,都是为百姓服务。但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警方在案情的公布事宜上是具有绝对的优先权和唯一性的,不允许任何机构和个人造谣生非,报馆也不例外。”
“可我们并没有造谣,”杜旭明在一旁帮腔助势,“秦凤君老太太把黄会长自杀当晚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们了。而且她还说你们也知道,是你们在隐瞒事实真相。”
“居然还敢倒打一耙,”吴焕生忍不住也发火了,“警方没有义务在真相大白之前公布线索。”
“那可不是线索,”周佩钦说,“那是铁一般的事实。”
吴焕生又反问:“既然你认定是事实,那老太太看到黄世海是穿着衣服上吊的,可发现尸体时却是裸身状态,请问他衣服去哪儿了?难不成穿在身上被大风刮跑了?”
“那我不管,我只相信并记录眼睛看到的,除非你告诉我凭空臆测比目击证人的证词更具权威性。”
吴焕生还想再回对方,被克林一把打住:“别乱说,你没发现周大文人正在给我们下套呢。”
“呵呵,”周佩钦皮笑肉不笑,用相似的语气说,“我区区一个咬笔杆的哪敢给克大探长下套。”
“周先生不用这么阴阳怪气,”此时程笑石说话了,“据我所知,在具备某种特定环境的前提下,没有绝对的真实。当然,这种环境可以是人为制造,也可以是自然形成。”
程笑石用词严谨,周佩钦一时挑不出刺儿,杜旭明不想把事情闹大,对他而言,得罪警方并没有什么好处。正打算心平气和了结纷争时,门外突地闯进一个人来——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杜旭明嗔怪说:“进来怎么连门也不敲?”
说完向克林等人介绍:“这是本馆新来的女记者佘宴清,大学刚毕业,做事还有点毛毛躁躁的,探长别见怪。”
程笑石凑近克林小声说:“记者去警署堵门那天我在墙上看到过她,一直围着黄恩珠在说话。”
杜旭明见佘宴清背着手,欲言又止,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又看向克林等人,便打消顾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然克探长还以为我们要瞒他什么呢。”
佘宴清这才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说:“阿泰托人来信,说是在城郊发现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让我们立马派记者过去。”
“尸体?!”克林一把夺过佘宴清手中的报纸,她所说的信其实只是报纸空白处写的一句字迹潦草的话——发现腐尸速来东郊!阿泰。
“我们走,”克林把报纸拍在程笑石胸前,接着又吩咐吴焕生,“你回去通知警署。”
杜旭明本想让周佩钦同去,被吴焕生拍着腰上的家伙喝止,两人为此差点起争执。这时佘宴清站出来,声称自己知道具体位置,愿意带路,克林考虑到需要报馆的人协助才勉强同意让佘记者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