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尸窖
王承苦2025-11-10 11:285,120

  在克林等人去往城郊的路上,从佘宴清口中了解到,给报馆来信的阿泰是城里的卖报人,他不仅负责给报馆卖报,同时也是报馆的新闻线人。一旦发现可供刊登的新闻事件就第一时间通知报馆,即便是刑事案件也会优先知会报馆后再通知警署。

  越往东边走,克林越觉得不对劲,程笑石的眉头也越来越紧。克林靠近他小声说:“昨天我们来过这儿,我有种预感是那里出了问题。”

  程笑石没说话,只是投去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下一会意,彼此心里已料了个七七八八。

  突然,走在最前头的佘宴清指着前方回头说:“快看,那就是阿泰。”

  克程二人举目望去,在五丈开外的路边,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影,都不用走近看,克林就已认出他就是城里那个卖报的小伙子。

  到了阿泰所在的位置,克林和程笑石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荒地里昨天来过的土窖,而后又一起走到窖旁。

  此时土窖上仍盖着竹匾,但上面的杂草显然又被重新覆盖过。空气中弥漫着从土窖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接着佘宴清和阿泰也走了过来,阿泰说:“尸体就在这里面。”

  说完阿泰就要去揭开竹匾,突然被克林一脚踩住匾沿,他看向佘宴清:“如果你对腐臭的尸体会感到恶心的话,建议你还是离远一点。”

  佘宴清吐吐舌头,让到一边。克林收回脚,给阿泰递了个眼色,阿泰这才揭开竹匾。窖里的腐臭味被竹匾一带,立马扑鼻而起。克林和阿泰立马侧向一边,佘宴清更是捏起了鼻子。唯独程笑石,跟嗅觉失灵一般,丝毫没有恶心的感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窖中情况。

  待那阵浓烈的臭味散过,克林也扭过头往窖里看,阿泰则略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持续袭来的尸臭。

  然而窖内依旧和昨日一样,只有一条死狗,并没有发现所谓的人类腐尸。

  克林顿时感到不快,他质问阿泰:“你在信上说的腐尸就是指这条死狗?”

  听克林这么说,佘宴清也打消顾虑靠近窖口,看过后只是摇头,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谴责那个乱扔动物尸体的人。

  而阿泰听克林如此质问自己,比对方还要疑惑三分,立马辩解说:“一条死狗有什么好说的,我说的当然是人。”

  “等一下,”这时,紧盯着窖里看的程笑石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窖底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说,“死狗下面有东西。”

  阿泰趁机解释说:“那灰扑扑的是袖口。今天我从这儿路过时,手里正抛着一枚铜币玩。在走到靠近土窖的位置时,失手将铜币打飞出去,又碰巧从竹匾的窟窿掉到土窖里。我打开竹匾先是发现了死狗,为了找钱,不得已跳了下去,结果在那块灰扑扑的布下找到了钱。然而当我扯动那块布时,发现有个条状的东西横在里面。我有点好奇,加大力气一拉,竟然拖出一只手来。当时我魂都吓飞了,等我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这是个一手大新闻,通知给报馆赏钱肯定少不了,于是壮着胆子把手重新埋回土里,然后上窖盖好竹匾,用报纸写了个字条,托路过的人送去报馆。”

  “简直胡闹!”克林厉声责备道,“所有人命事件,必须第一时间告诉警方,否则记者破坏了现场你负得起责吗?!”

  “是是是,”阿泰连连点头,“以后再不敢了。”

  “待会儿跟警察去署里录个口供,配合好了就放你走。”阿泰再次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半小时后,穿着一身素白衣裳,打着黄皮腰带的吴焕生带着曹振、汪全志、朱顺等八个警员赶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秦小璐。

  警戒线在土窖方圆三丈处围了个大圈。路过的人知道这里出了事,陆续围拢过来。很快便聚了二十多人,一时间人声嘈杂,议论不绝。吴焕生想驱散群众,但无济于事,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吴焕生又想掏家伙吓唬百姓时,克林把他拦下了。

  “算了,”他说,“注意别让他们闯进戒线区就行。”

  几个警员先是将死狗扔出窖外,接着用铁锹沿着那块灰布往下挖。不到半个钟头,一具成年男性尸体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男子身高约五尺,看不出具体年纪,穿一身灰褂配黑裤,裤子膝盖处已磨出一个洞,头发稀疏且已经开始脱落。死后肌肉收缩,脱水严重,仅从面部已看不出生前的胖瘦情况,躯体部分部位已开始腐烂发臭。

  又费了好一番工夫,尸体被抬出窖坑,放在事先铺好的裹尸布上,早已准备就绪的秦小璐立马上前查看……

  检查尸体的间隙,克林跳下土窖搜寻线索,程笑石在勘察警戒线以内的地面,吴焕生则带着曹振在警戒线外进行地毯式搜索。

  由于挖掘尸体的缘故,窖底已经看不出原样,翻起来的土块中,有不少草根和薯藤,克林在这些土块中找到一颗钉子,虽不知是否有用,但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还是让他把它装进了牛皮纸袋。

  程笑石躬着身子以画螺旋圆的方式绕着土窖走了数圈,直到走到警戒线处才停了下来。

  就在他直起身想要朝堵在路上的人群走去时克林从窖坑爬起来,同时叫住了他。

  程笑石回头看着他:“嗯?”

  克林发出一声自哂,晃了晃手上的牛皮纸袋,里面随即响起沙沙的摩擦声。

  “还算不是空手,”他说,“不然我只能装点土来假装自己找到了线索。”

  程笑石朝他伸过手去,克林把钉子倒在他手上。

  “这是一枚鞋钉。”程笑石一眼就认出了钉子的类别。

  “这你都能看出来?”克林略微有些惊讶。

  程笑石把钉子放回袋子,并回说:“我之前去王大爷鞋摊上补鞋的时候他就用的这种鞋钉。你别说,还挺好用。”说着就要脱鞋给克林看。

  克林一脸嫌弃地打住:“行了行了。走,看看尸体去。”

  一到尸体旁,克林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死者的情况。

  秦小璐站起身,边脱手套边回说:“死者是被尖锐的器物穿破喉咙,快速大量失血导致急性循环衰竭,西方称之为‘失血性休克’,通俗来讲就是失血过多致死,看死者这种情况很明显是属于谋杀。”说到这儿她特地停下来看了眼曾怀疑自己的程笑石,此时程笑石正蹲在尸体旁自顾自地查看着,丝毫没察觉到背后不屑的目光。

  克林又问秦道:“能确定吗?有没有别的疑点?还有,死者是否有其他内外伤或中毒的迹象?”

  “百分百确定,”秦小璐说,同时朝程笑石撇了撇嘴,“你要还信不过我就让你朋友再查一遍。其他伤的话,目前只发现后脑枕骨有被钝物打击造成的挫伤,应该是凶手先用石头或其他重物从身后偷袭使死者失去反抗和挣扎的能力,然后再用尖锐物穿喉致其死亡,至于是否有内伤或投毒等情况得回去具体化验后才能知道。”

  “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

  “哦,对。”秦小璐忽然想起什么,“要说疑点,死亡时间勉强算一个。根据以往的经验来推算,死亡时间和第一个死者大致相同,在七月十五日晚到十六日早之间。由于气温影响尸体的因素较多,我只能推个大概,更精确的时间还要深入检验才能知道。”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先确认死者身份吧。”这时程笑石站起身说,说完便朝路边的人群走去。而此时的佘宴清早已在向群众打听死者的消息了。

  “探长,我好像认得这个人。”人群中传出一个女人的洪亮嗓音。

  克林正安排秦小璐和几名警员将尸体运回警署,听到有人说话,立马循声朝人群看去。只见众人都在朝一个略显伤感的中年女人看,便近前两步问那女人道:“是你说认识死者?”

  女人四十多岁,身前围着一个围裙,背上背着一个破了边的竹编背篼,背篼里装了半篼猪草,手里还拿着一把沾满泥巴、只剩半截把子的镰刀,是当地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

  她从人群中走到路边,接着又“嘿”的一声跨到田坎上警戒线的边缘处,回克林道:“我只是看着有点眼熟,隔得太远,还不敢确定。”

  程笑石正好在警戒线旁,也不等克林答应,便自作主张把戒线拉起高过女人的头,示意她到近处认尸。

  女人有些犹豫,没有贸然进入警戒区。很显然,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穿着陈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有这样的权利放自己进去。直到克探长也朝自己点头,她才放心往尸体走去。

  克林和程笑石跟着女人再次走向尸体,秦小璐和准备收尸的警察也立马给女人让出了地方。

  “你仔细看看,是什么人?”克林嘱咐说。

  女人咧着嘴,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同时露出骇异的表情。

  “造孽哦……”她感叹说,“死得这么惨,看着都瘆得慌。”

  “能认出是谁吗?”克林又问了一句。

  女人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张沾了不少泥垢的脸,左看右看,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身高,最后才斩钉截铁地说:“是他,就是他!绝对是他!!”声调一声比一声高亢。

  “谁?”克林和程笑石异口同声问道。

  此时警戒圈外的围观者们,包括佘宴清和阿泰在内,都尽可能地靠近尸体并支起耳朵,想知道死者的身份。

  女人接着回说:“就半桥村的钱小康呀。”

  “是他!”克林和程笑石再一次异口同声道,就连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意外而震惊。

  随后程笑石走到尸体头部位置蹲下仔细看了看,小声对克林说:“没错是他,和寻人启事描述的一样,额角有颗不太明显的痣。”

  克林默然点头,转向女人追问道:“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就本家邻居,”女人说,“论辈分他管我叫婶。每次从我家门口路过时都会招呼一声‘钱婶儿’。孩子人不错,脾气还好。别说得罪人了,就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事他都不肯做,也不知道造了哪个歹人的孽,死这样惨。”

  “钱富龙是他什么人?”这回换程笑石问。

  女人朝程笑石看去并回说:“那是他老爹。”

  克林本想再问点什么,忽然瞥见曹振兴冲冲跑过来,便先转向他道:“小曹,是有什么发现吗?”

  曹振喘着粗气说:“克探长快去看,吴哥有发现!”

  克林大喜,一面吩咐干警汪全志把尸体送回警署,一面安排朱顺遣散众人,除那位钱姓农妇以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阿泰,其中也包括那位想要采访新闻而迟迟不愿走开的佘宴清。

  安排完毕,克林和程笑石便在曹振的带领下,沿着土窖旁那条和荒地一样长满野草的南北向田埂往北走。

  田埂窄小而端直。三人走了大约半里地,出现一片低洼地,地里没有水,长着一簇一簇的野玫瑰,白的红的都有,簇与簇间连结成片。玫瑰背后再走里许是一条由西向东的大路,从城里往郊外延伸,大路尽头是一条略窄一些的村镇土路,如果进入这条弯曲的土路往南走上两三里地,便是和土窖旁那条林荫大道相交的交叉口。而吴焕生,就站在一丛红色野玫瑰前等着他们。

  “你先回去吧,”克林吩咐曹振,“验尸结果一出来就送我办公室去。”

  曹振应声返回,克林和程笑石一前一后往红玫瑰丛走去。

  “发现什么了?”刚一走到吴焕生身旁克林便问道,同时朝他所注目的那簇红色野玫瑰看去。

  “那男人应该是在这里死的,”吴焕生指着眼前那簇玫瑰说,“花瓣和叶子上有少许已经凝固风干的血迹,地上有一片暗红土壤,应该是被鲜血浸染造成的。”

  克林仔细看了看玫瑰花,果真有几朵花的花瓣和叶子上有凝固的血迹,血的红色重叠在花瓣的红上,如果不是刻意细致地去找很难察觉到。

  接着克林又躬下身查看地上那片暗红的土壤,他捏起一些土壤在拇指和食指间搓了搓,接着又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说:“确实是血的腥味,看来这里很有可能就是第一现场。”

  吴焕生说:“他的死或许和黄世海一案也有关系,只要查出他的身份,黄世海自杀的真相兴许可以迎刃而解。”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克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壤,“围观人群中有人认识他,而且这人我们之前也提到过。”

  “谁?”

  “还记得那条寻人启事吗?”

  “钱小康?!”吴焕生立马反应过来。

  “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克林说,“对了老程——”

  克林回头一看,程笑石却早已不在身边,而是跑到玫瑰丛的另一侧看蜜蜂采蜜去了。

  “老程!”克林又喊了一声,他才重新转到两人身旁。

  “你看看这血迹,”克林指着凝血的花瓣说,“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程笑石摘下其中一片叶子,将它举过头顶,阳光照射到叶背上,没有血迹的地方叶脉清晰可见,有血的地方则显得暗沉而不那么透明。

  末了程笑石放下叶子,分析说:“从血液的透光率可以得出它的浓稠度,而浓稠度又可以大致得出它的属性,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可以确定这是来自人类的血液凝固物。当然,这种方法并不算科学,纯属个人多年对比血液样本得来的经验而已。”

  “我当然知道它是人血,”克林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能不能看出点别的更有用的东西?”

  程笑石再次拿起玫瑰叶片,在克林和吴焕生眼皮底下来回晃了晃:“血迹的状态一般分为四种:滴落状、挥洒状、喷溅状以及擦拭状,很明显这片叶子上留下的血迹属于第一种。而滴落状的血迹又分为静态滴落和动态滴落。静态滴落形成的血迹由滴落时的高度不同形成大小不同的圆形或类圆形血滴,周边无明显溅散血迹。而这里的血迹在右侧边缘有明显的溅散血液,说明血液滴落时,流血的人正在往溅散方向运动。”

  “这就怪了,”克林一脸纳闷,“秦小璐说死者是被凶手偷袭失去反抗能力后再用尖锐的器物刺破喉咙致其死亡的,根本没有机会挣扎或逃跑,他怎么会留下动态滴落的血迹?还有,既然玫瑰花上的血液是死者在运动中滴落的,那地下那摊只有长时间停留才会形成的血泊又怎么解释?”

  “这不是我的问题。”程笑石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一旁的吴焕生倒是得出一个假设,他说:“静态血泊和动态血滴在某种情况下并不矛盾。我们可以假设凶手在这里袭击了钱小康,钱小康倒在地上,紧接着凶手用尖锐凶器对其进行致命伤害,留下一摊血泊浸入地下。由于在此过程中凶手手上沾上了钱小康的血,因此在收回凶器时血溅落在了玫瑰花上。这样解释就合情合理了。”

  “对呀!”克林猛地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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