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石退了旅馆的房,跟着克林回了他家。
此时是下午三点,风和日丽。花园里的蝴蝶在兰花丛中一张一合,马蜂点缀着怒放的百日菊……当然,在这个闷热的交替时节,蝉和金龟子自然是花园里的常客,偶然也会有蚂蚱从刚饱餐过的稻田飞进墙来,将院子当成饭后休闲的去处。
程笑石站在园中小径上,东张西望,直到看到一只停在橘树上的麻雀。起初麻雀也像他一样,扭着小脑袋左顾右盼,直到克林提着茶壶咋咋呼呼出来,才振翅往院外飞去。
克林选了一张干净的石桌,拂去凳上杂物,又斟上两杯茶,招呼程笑石过去坐下。
克林拍了拍手里的杯子:“苏州带回来的,正宗碧螺春。”
“不错。”程笑石端起尝了一口,随即话锋一转,“还有心情品茶呢?”
克林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他说,“茶能使人心静。你越是心烦意乱,喝它越是管用。”
“行了行了。”程笑石不愿听他闲话,举起杯子问道,“好茶是有了,好点子有没有?”
克林耸耸肩:“没有,我已经做了太多假设,到现在还是原地踏步。”
“我们并没有原地踏步,”程笑石放下杯子说,“这件事情很曲折,中间一定发生了某件事,使我们的推理陷入了死循环,所有我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都是这件事引起的连锁反应。”
“那你告诉我,某件事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再查呗。”
“现在有人亲眼看到黄世海去上吊,没有死后挪尸,身边也没有凶手胁迫。”克林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即使有再多不合理的迹象表明他是被杀,都动摇不了秦凤君眼中铁一般的事实!现在我们连被害人都查没了,还能往哪儿查?!”
“别激动,”程笑石扬嘴一笑,往克林杯子里续满了茶水,“多喝茶,茶能让你心静。”
听着程笑石的暗讽,克林哭笑不得。他一口将杯子里的茶下肚,摸了摸肚子说:“确实好多了。”
此时,前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近。
克林早已熟悉了这个步态,跟程笑石打趣道:“进来不打招呼不敲门,步态急促,且目标明确直奔后院。我敢打赌,一定是吴焕生。”
话音刚落,他猜的那个人就哼哧哼哧进来了。
“走这么急,但愿是好消息。”克林说。
吴焕生先是跟程笑石微笑致意,随后看向克林说:“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克林问。
“我跟着沈宜君和那个男子出了饭店,她俩找了个没人的死胡同谈话。我扒在墙头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那男的就是黄天明,和沈宜君是恋人关系,两人经常约在那个饭店吃饭。一个月前两人幽会,黄天明表露出了对父亲的憎恶,更直言巴不得父亲早点死。现在黄世海真的死了,且很有可能是他杀,沈宜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这次约他在老地方见面,就是想当面问问他。只不过黄天明一直否认自己杀人,并称自己说希望父亲早死只是一时气话。沈宜君又劝他,说不管他有没有参与这事都应该主动向警方说清楚,对此黄天明没明确回复,只是一个劲抽烟,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说完吴焕生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结果重心不稳从凳子上跌了下去,跌跤的同时两手本能地想抓住桌沿,结果桌子没抓到,却把茶壶碰倒在桌上,茶水流了一桌。
吴焕生急忙起身,克林要去拿毛巾,程笑石突然想起布袋里还有几张报纸,便拿出来当抹布擦桌。擦完水渍正要扔时,眼角余光一扫,报纸右下角的寻人寻物栏目上刊登的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那个角撕下来,放在桌上,说:“你们看。”
克林和吴焕生立马凑了上去。克林照着上面念道:“七月十五,城北老韩百货丢失看门狗一条,帮忙找到者重金酬谢——”
“看最下面那条!”程笑石打断克林提醒说。
克林这才发现最底下还有条寻人启事,只见启事上这样写道:
钱小康,男,三十二岁,身高约五尺,体重六十公斤,额角有痣,于民国十八年农历七月十六晚于家中无故失踪,所穿衣物不详,如有发现此人踪迹并提供线索者,必有重酬。联系地址:诸县双河镇半桥村钱家。联系人:钱富龙。
“钱小康?”克林和吴焕生异口同声说,“没听过这个人。”
“名字不重要,”程笑石说,“你们不觉得很巧吗?黄世海死的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克林不以为然:“时局动荡,国内每年都有至少数十万人失踪,每天就是上千人,这个巧合并不算巧。”
“这还不算战时明知死亡但因没找到尸体而划定的失踪。”吴焕生在旁做了个补充。
程笑石用手在寻人启事上磕了磕:“可失踪的人在双河镇,难道你们忘了,乞儿宕就在半桥村!”
吴焕生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对对!还真是没注意。不仅有乞儿宕,那里还是城镇结合处,靠城的地方就有稻田草场。”
“那又怎样?”克林一脸无奈,“老太太亲眼看到黄世海上吊的,就算有人往他身上贴了字条,就算有人给他换了衣服,不管目的是什么,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我看未必。”程笑石收起那小块报角,反驳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吧,”吴焕生提议,“明天我们去黄家问问其他人。”
“还得去公馆和报馆。”克林狠下心说,“既然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能这么算了。就算姓黄的是自己吊死的,我也得查清楚为什么!”
七月十九,黄公馆。
位于诸城西南方向的黄公馆,占地近十亩,砖墙围成,属中西式建筑皆具的园林风格。园林中并排建有两幢房屋,左边为砖木结构的中式二进四合院,前院设厅堂,供接待普通来客用。东西各有厢房四间,并配有耳房若干,公馆诸仆便住在这里。从北侧一殿一卷式的垂花门进去,是一条抄手游廊,穿过游廊便进入到二进内宅。内宅正面为上房,两侧共有厢房六间,黄世海及其家眷便住在这里。前院内宅均建有花园,栽种各式奇花异卉,和院外园林景色相映成趣,浑然天成。
右边是三层西式楼房,罗马柱构成的雕花围墙,洁白素雅的大理石墙面,爱奥尼柱式的云纹门廊,以及衬有石刻点缀的喷泉假山,无一不彰显着异域建筑的独特魅力。楼房整体的装潢风格庄肃而考究,顶层有观景楼台,底层有弧形花园。大门两边各砌有一个巨大的石膏花瓶,上面刻着令人费解的古波斯文,像鲁达基的诗,又像是译自某段古兰经的神秘预言。整幢楼房拥有大大小小数十间房,陈设齐全,功能完备,是黄世海在家办公或接待同事商讨公务的地方。
楼房和四合院之间由大理石走道连接,石道前后建有中式的亭榭池台。亭中置有古琴,池内种有芙蓉,为园林增添了几分风雅意趣。园林中种植有各种乔木,如银杏玉兰梧桐落叶松等等,有的粗刚及腕,有的已是叶茂枝繁。乔木间错落有致,形态各异,走在小道上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畅意。
上午九时许,克林和程笑石敲响了公馆的宅门。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听说来的是探长,要找太太,立马进内宅通报。不多时便急急促促回转来,把两人引到洋房的待客厅里等候。
老妈子例行公事般上了茶,前脚刚走,马秀芝后脚便跟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她的女儿黄恩珠。两人在克程二人对面坐下。
“克探长来是要通知我去领取遗体吗?”马秀芝说,同时倒了两杯茶,递给身旁的女儿一杯。
“不是,这次来是有些别的情况发生。”克林说,同时朝旁侧的程笑石看了一眼。
今天的程笑石在克林多次提议下才脱下那套破旧衣裳,换上了干净得体的麻布便装。即便如此,和西装革履的克林坐在一起仍显得过于陈旧老土,格格不入。然而用程笑石的话说,穿得越时髦,脑子反而越不灵光。
见克林看向自己,程笑石立马会意,当即补充说:“这个情况的发生使我们不得不对黄会长生前的情绪和心理状态产生疑问。”
“一定是找到凶手了对不对?”黄恩珠问,脸上透露着焦急和期待。
“不是。”克林回她,打破了她的期待,接着又反问马秀芝,“黄会长生前有没有表现出厌世或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没有,”马秀芝不假思索回说,“虽然先生很少与我谈心,但他若是有这样极端的情绪和念头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随后黄恩珠也说:“父亲是个要强的人,遇到事从来都是想办法解决,从小他就告诉我,做事不要轻易放弃,要坚持,说他有轻生的念头,我第一个不信。”
“到底怎么回事?克探长。”马秀芝追问。
克林又看了眼程笑石,对方微微颔首,两下里一会意,遂坦言道:“十字街口有人亲眼看到黄会长爬上槐树吊死。”
“你的意思是我先生最后还是死于自杀?”
克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马秀芝,如果说是又心有不甘,说不是又确实拿不出他杀的实证。正在两难之际程笑石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直响,也使在座诸人倏然一惊。
“眼见不一定为实,”程笑石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就算黄世海是自己把脖子伸进绳套,也不代表他是单纯的自杀。”
“对!”克林也立马开了窍,“我们之前就想到过一种可能,现在看来要把它摆上台面好好说道说道了。”
“什么可能?”黄恩珠立马追问,马秀芝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又合上了,显然女儿问的正是她想说的。
“因为某种原因被迫自缢!”程笑石说,说完看向克林。
克林点头附和:“没错。所以,如果你们确定黄会长生前没有过意欲轻生的表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迫‘自缢’,即自杀式谋杀。”
“自杀式谋杀?!”马秀芝和黄恩珠异口同声道,脸上都是讶异的表情。
“对,自杀式谋杀。”克林重申了一遍,“其实很好理解,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属于谋杀,和我们之前的推断一样,只是凶手所用的手法是以某种死者无法承受的后果为威胁逼迫其自杀。”
马秀芝端起茶思忖半天,最后轻嘬了一口,放下后说:“我实在想不起来先生会因为什么事心甘情愿去自缢。”
黄恩珠紧接着说道:“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拿全家人的性命作为威胁逼他去死?”程笑石提出一个可能。
“应该不会吧,”马秀芝摇头,“事发前家里一切正常,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应该会事先收到恐吓信之类的东西才对。”
克林接着问:“我们昨天在报纸上发现了一则寻人启事,失踪时间是七月十六,失踪人叫钱小康,失踪地点在半桥村自己家,寻人者叫钱富龙,应该是亲属关系。你认识这个人吗?或者说黄会长生前有没有和这个钱小康打过交道。”
马秀芝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肯定地摇摇头:“我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印象中是没这么个人。”
“这就奇怪了。”克林面露失望神色,“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妈,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黄恩珠说,“但不知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克林忙问,心里再次燃起希望。
黄恩珠把目光移向克林:“去年三月中旬,华洋公会主馆失火,损失惨重。父亲申请总会拨款,再加商会组织募资,才在原址重建了会馆。在那之后不久,偶尔会听到父亲和弟弟提起一个人,具体叫什么不清楚,总之他们都称之为‘眉山唐先生’。”
克林转向马秀芝:“这事你知道吗?”
马秀芝略作思索,回说:“一说起来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我本来很少去公会的,由于那段时间家里碰巧出现漏雨在大翻修,我就搬到会馆暂住,有天半夜会馆失火,差点把命交待在那儿。”
“想想都可怕,”黄恩珠说,“多亏了王秘书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父母亲救出去。”
“失火原因呢?”克林问。
黄恩珠说:“警方来查过,说没发现人为纵火的痕迹,应该是意外失火。”
克林若有所思,末了又问:“你刚才说你父亲在失火事件后提到过一个叫‘眉山唐先生’的人,这个人什么情况?他们一直有联系吗?”
黄恩珠看了看母亲,旋即又转向克林,回说:“就在上个月,父亲两天两夜不归家,起初以为他在公会驻馆忙工作,直到问天明才知道,那两天他既不在会馆,也没有出差,而是独自一人去找唐先生了。父亲每次一说到唐先生就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致,但细问他却又不肯多说。这次父亲出事,不知两者是否有什么联系。”
“在诸城这么久,这个人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克林说,随后又转问程笑石,“你呢?”
程笑石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并问黄恩珠和马秀芝:“你们见过这个人?”
“没有。”两人同时回道。
接着马秀芝又补充说:“每当我们要细问时,先生就会发火,再不就含糊其辞,所以我们一直也不知道这位唐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
“黄先生相不相信风水命理一类的学说?”程笑石问。
“不深信但也从不抵斥,”马秀芝回,“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既然黄会长是在会馆失火后认识的唐先生,而他又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在这个时间点上去结识一个起这么个名号的人,八成是想给自己算算运气,因此我想这个唐先生很有可能是某个精通风水命理的江湖术士。”
“我认为你分析得有道理,”克林随之附和道,“很多摆摊算命的都喜欢自称‘某某先生’。”
“县城里就那么几个卦摊,”马秀芝说,“真有能耐的我都听说过,不知名的我先生也未必会轻信。”
克林端起茶杯喝了个底朝天,喝完后往桌上一磕:“行了!现在的问题不是去纠结唐先生是谁,而是他和黄会长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马秀芝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正巧老妈子来传话,说隔壁林太太又约她去看戏,马秀芝当即向克林告辞,随后黄恩珠也推说有事先走一步。好在两人离开前克林被获许可以在园林中四处走走看看,自行寻找线索。
从西式楼房出来,克林和程笑石转入一条大理石小道,不过数十步,便可以看到一方人工水塘,中置假山,水种莲花,清香正放。荷叶与水葫芦间杂交错,如萍盖水,花草色泽浓淡融合,在池塘中别有一番景致。
小径绕着池塘围了一圈,中间另有数条岔路引向四合院和园中别处角景。克、程二人绕着池塘走了半圈,便看到右侧有一条略窄些的石径,径旁种有修剪整齐的绿叶灌木,沿灌木小径进去十来步便是人造小丘,丘顶是一座八角琴亭。亭中设古琴一架,并配有琴凳。四周可以坐人,在这里既可以抚琴听琴,也可以静坐赏景,听琴听弦拨天籁,赏景赏蜓点荷尖,不仅舒人耳目,更是惬意非常。
此时亭中坐着一个身穿中式绣荷绸裳的女人,不仅高矮正恰、胖瘦得宜,且玉佩银镯,粉黛匀施,妆扮得雍容华贵。再加上姣好的五官,更显成熟倩丽。此时她正专心赏着池中荷景,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克林和程笑石几乎同时问了句“这是谁”,随后拐入灌木小径,朝亭中走去。
到了亭子,女人也注意到了两人,忙起身打招呼。
“你好,二位是?”
克林指了指自己:“警探克林,”又指指程,“我搭档程笑石。”
女人立马伸手与两人握手:“二位可是诸城的大神探,幸会幸会。这次来应该是为了我先生的事吧?”
“你先生?”克林立马想起什么,接着说,“莫非你就是……”
“是的。”女人立马报了身份,“我叫陆虹,是世海的二姨太,天明的……生身母亲。照理说这称呼我是绝不敢乱说的,但不实说又怕对你们调查案子有碍,因此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注:民国礼制中,妾生子女一律奉正房太太为母亲,姨太太需回避与亲生子女的关系)克林和程笑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个看上去年轻漂亮的女人竟已是二十多岁的黄天明的母亲。
“你看上去很年轻。”克林夸赞道。
“呵呵,”陆虹笑了笑,“我十七岁有的天明,再年轻也三十九了。”
“哈哈,看来你很会保养。”克林笑说,随后转入正题,“你跟大太太之间……关系……怎么样?”
“不怕你们笑话,我跟她关系不算融洽,不过天明和恩珠倒是相处得比较好。”
“好吧,”克林靠在亭栏上往池塘看去,同时说道,“这都不重要,我们最关心的还是黄会长他本人。”
“那你们应该和大太太都聊过了,”陆虹也倚在栏杆上朝池中看,“她应该都告诉你们了吧?”
“说了一些,但我们还想知道更多。”
此时的程笑石早已在亭子边坐下来,兴致盎然地观赏着池中一伸手可及的莲蕊上的蜻蜓。直到蜻蜓飞走他才会回过头看一眼克林他们,等到蜻蜓再次出现他又会把目光移转回去。
“你还想知道什么?”陆虹问克林,目光依旧向着池塘荷景。
“你最后一次见黄会长是什么时候?”
“七月半那天中午的饭桌上,吃完饭他就去见那个杜馆长了,之后听大太太说他出去了,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在此之前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比如恐慌焦虑或者厌世轻生等情绪?”
“那倒没有。不过他出门前我看他带了几块桂花糕,应该是给唐先生带去的,我听他说过,唐先生最好吃这口。”
“你说的可是眉山唐先生?”克林一听到“唐先生”三个字,立马转过头来问。
陆虹也回头看了眼他,很快又转过头去回说:“对,就他。”
“你见过唐先生吗?”
“没有。”
“哦。那你对这人了解多少?”
不知是两人的谈话越来越有意思,还是再也没有蜻蜓落在亭边的荷蕊上,程笑石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两人的谈话上来。
此时陆虹手敛衣襟在亭边坐下,并回克林说:“我听世海说,唐先生是个善卜吉凶的世外高人,公会失火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后来凡是要做比较重要的决策世海都会先去拜访他,让他指点迷津。至于两人具体聊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从不过问,知道问多了他要生气。这就是我了解到的情况,就这么点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忙。”
克林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并说道:“已经很好了,至少证实了我们对唐先生身份的猜想,这可比马太太告诉我们的要多。”
“呵呵,”陆虹捂嘴发笑,脸上泛起一丝羞红,“可能是因为先生经常在我屋里睡觉的缘故吧,聊天的机会多一些。再一个就是大太太爱打牌,一高兴起来就装不住话。”
“我也有个疑问,”程笑石终于打破沉默,问道,“如果这个唐先生和黄会长的死真有直接关系,那么他一定知道黄会长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黄会长为其去死。而更可怕的是这个致命秘密十有八九还是黄会长自己透露给对方的,因为刚才陆太太说了,黄会长称唐先生是世外高人,这说明他对唐先生已经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当一个已经走投无路的人一旦选择相信某人,往往会毫无保留地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殊不知,他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时,对方却把他当成了骆驼。”
克林对这一言论不以为然:“两位太太都说过,黄会长生前情绪正常,并没有表现出绝望或走投无路时的惶恐。”
“这就对了,”程笑石说,“刚才就说了,黄会长已经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眼中认定的‘世外高人’,所以他是自信对方能救自己于水火的。在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情绪上保持良好也是很合理的。而且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刻意掩饰。”
陆虹面露怀疑:“我并没听说世海有什么秘密。”
“说明他到现在都没告诉过你。”程笑石说。
克林此时也附和程道:“如果告诉你了那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了。”
“这倒也是。”陆虹哑然一笑,“虽然我只是二姨太,但在这家里,先生最不会瞒的人就是我了。如果连我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谁比我知道得更多。”
“看来黄先生对你的感情要更深一点。”克林半开玩笑地说。
“那是自然,”程笑石接过话头,“不然人家能成为二姨太吗?”
“你们错了,”陆虹笑着自嘲道,“当先生还只是个小人物时,就已经认识了大太太,当时她正跟着自己父亲学纺织,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也不存在什么门户之见,属于同甘共苦过来的。论感情我可比不了大太太,只不过黄先生生性多情,更喜欢年轻漂亮一点的而已。”
“看来你早就看透了一切。”程笑石笑说。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陆虹轻描淡写道,“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我想要个稳定无忧的生活,各取所需罢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克林出言中止了这个话题,“既然你说黄会长不怎么瞒你,那你有听他提起过钱小康这个人吗?”
“没有!”陆虹立马摇头,比马秀芝否认得更加坚决,“从来没有提过。”
克林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突然问道:“黄会长和他儿子的关系如何?”
“唉!”陆虹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并不融洽。”看到对方无奈的表情,克林耸耸肩说。
“说起来都怪我,”陆虹说,“天明年轻时他父亲一直很忙,我又过分溺爱他,导致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后来先生开始参与公会事务,便有心培养天明,管教极严。可天明不懂他父亲的良苦用心,一直很叛逆。但请你们放心,父子俩关系虽然不太好,但世海的死绝对和天明没关系。”
这时,只见之前那个老妈子急匆匆从池塘边往亭子赶,陆虹看到,便招呼道:“张妈,这么急有事找我?”
老妈子边走边招手:“不是找你,是外面有人找克探长。”
克林和程笑石立马站起身往亭外走,陆虹也跟着走下亭丘。
“说是谁了吗?”克林边走边问。
“好像说是警署的朱顺警官,还说是吴什么生派来找您的。”
“吴焕生!”克林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和程笑石往大门赶去。
门口等着的正是朱顺,克林还没问他就开口了:“克探长,快去看看,杜旭明带人去老太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