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服了我自己!”
“我敢打赌,这次的案子绝不会比石关镇的更轻松。”
“你说我的运气怎么这么烂,每次有案件就卡在自杀他杀这种最基础的问题上!”
“老天爷一定是见不得我好……”
从停尸房出来,克林就一直抱怨个不停。一旁的程笑石始终默默不语,对克林家庭主妇式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程笑石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打算待在这里继续抱怨还是跟我一起去个地方?”程笑石朝办公室努努嘴问。
“去哪儿?”克林一脸茫然。
“一个你不喜欢去的地方。”
克林知道他说的是缢亡现场,二话没说就往古槐大街的方向走。
诸城作为山中之城,规模虽然不大,经济也比较落后,但该热闹的地方一点也不马虎,繁华地段上行当繁多,应有尽有。
有走街串巷磨刀的;有扛着“狼牙棒”卖糖葫芦的;有脱衣撂地搞杂耍的;有支个小摊儿算命相面的……
除此之外还有剃头的、采耳的、扎纸的、编席的、箍桶的、补锅的、说书的、写字的……
街道两旁什么米铺、当铺、什么酒肆、茶肆、什么烟馆、旅馆、什么戏院、妓院[1]……鳞次栉比,不一而足。
克林和程笑石走在街上,耳边的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都不带重样的。
直到耳边传来“号外号外”的卖报声,克林才猛地停住脚步,程笑石也停了下来。
“号外号外!诸城大事件!华洋公会会长黄世海离奇缢亡!号外号外……”
卖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瘦小伙,胸前挎着个大布兜子,里面装满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此刻正卖力地向行人推销着。
“别号了!”克林打断了他的吆喝,“给我来一份。”
“好嘞!”小伙嬉皮笑脸地抽出一份报纸塞到克林手上,“拿好了哥,您的诸城日报,三分钱。”
克林摸出三枚一分的铜币付了钱,继续和程笑石往前走。刚走两步,克林就一惊一乍地把报纸伸到程笑石面前。
“你瞅瞅,报社这帮记者也太不像话,为了销量,竟然敢危言耸听。”
程笑石放慢脚步,接过报纸念了起来:“华洋公会会长黄世海裸体缢亡,胸前惊现挑衅意味十足之字条,警方疑为凶手亲笔,一场正邪较量即将拉开帷幕,孰胜孰败请关注本社跟踪报道。执笔记者周佩钦。”
“这周记者用词挺严谨嘛,还知道用‘疑是’。”念完后程笑石打趣道。
“嗨,跟你说了也白说!”克林没好气地夺过报纸,“报社的笔杆子就擅长这个。”
到了十字路口,两人停了下来。克林望着不远处的那棵槐树头也不回说:“算上这次我就来三次了。说吧老程,这回来你想找啥。”
“当然是为你最头疼的问题找答案。”程笑石说。
“这么说你有办法知道黄世海是死于什么原因了?”克林问,眼睛里透露着几分怀疑。
程笑石问:“你信我吗?”
克林言简意赅:“信!”
“那就够了。既然我们从尸检报告上无法确定黄世海的死是否带有谋杀性质,那我们就从逻辑上来找答案。第一,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黄公馆有的是上吊的地方,他没必要舍近求远来这个地方;第二,胸前的字条写的是‘他不是自杀’,如果是死者自己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被逼自杀,即自杀式的谋杀形式,那么他就算留纸条也应该是‘我不是自杀’;第三,黄世海作为公会名流,应该非常重视名誉,除非有凶手干预,否则无论是自寻短见还是被胁迫上吊,他都会尽可能保留一个体面的形象,而非只穿一条内裤去见阎王。综上所述,我不相信他是死于单纯的自杀。”
“有道理,”克林表示赞同,随即又质疑道,“不过这些情况你都是知道的,为什么现在才说。”
程笑石抿嘴一笑:“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结论的真实性永远靠三样东西支撑:人证、物证还有逻辑推理,而推理再严谨始终不如前二者更能使人信服,因此在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之前我不想和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争辩。”
“那你今天来现场还是为了找线索?昨天都没收获今天就更难了。”
“你相信人会凭空出现并吊死在树上吗?”
克林知道程笑石话里有话,但一时不能猜透,只是摇摇头说:“当然不信。”
“我也不信。”程笑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朝马路对面的一家旅馆走去。
旅馆名叫“眠客居”,装潢古雅不落俗套。牌匾上的字大而显眼,楹木刚被土漆重新刷过,焕然一新。楹木上镌刻着一副风格雅致的对联:疏星易送贪杯客,朗日难催恋枕人。
旅馆大门半开着,程笑石提步进去,克林紧随其后。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富态男人,头发灰白,装束也是灰衣灰鞋,打扮虽然朴素,精气神却好得很。见有人登门,掌柜立马笑脸迎了上来。
“哟,两位老板住店呐。”掌柜的满脸堆笑,服务态度极好。
克林摆手:“不住店,我是警署的探长。”
“哟,瞧我这眼力劲儿!”掌柜的拍了拍大腿,“原来是克大探长,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克探长来肯定是为了那事。”说完他朝窗外十字街口的老槐树努了努嘴。
“我要住店,今晚我就住这儿。”程笑石回头看了眼克林,指着他对掌柜说,“他负责付钱。”
“这……”掌柜的看看程笑石,又看看克林,不知道二人究竟怎么个意思。
克林问程笑石:“你今晚住这儿?”
程笑石抬头看向巨大的房梁,随后凑到克林脖子根说:“我从外边看过了,这家旅馆是距路口最近且高度最高的建筑物,如果有目击者,在这里找到的可能性最大。”
克林不再说什么,转向掌柜吩咐道:“开个视野最好的房间,挂我账上。”
掌柜的应了一声,笑得更殷勤了些。他转入柜台问了克林名字,记了笔账,之后从抽屉摸出一串钥匙,对二人说:“二位老板,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沿着古色古香的木梯上到三楼,右转是一道木廊,木廊外侧是朝向大堂的雕花栏杆,里侧是一排门扉紧闭的客房。掌柜的领着二人走到木廊倒数第二间房的位置停了下来,扣了扣木门,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并说:“上等的梨花木门,这是小店最好的房间,宽敞,亮堂,价格嘛……”说到这儿掌柜的停住了,只是看着克林“嘿嘿嘿”地笑。
“笑啥?你倒是开呀!”克林见他拿着钥匙不动,催促说,“请朋友住个旅馆这点钱本探长还是给得起的!”
掌柜连声应着,同时拿出钥匙往精致的铜锁锁孔里一顶,然后再一拧,锁舌应声而开。推门进去,果然宽敞明亮。床榻器物,一尘不染;被褥枕头,干净整洁;茶香清供,格调高雅;几案文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供达官贵人们吸烟的烟榻……
“嗯,确实是个好房间。”程笑石赞赏着走向窗台。
掌柜的跟在程笑石屁股后面附和说:“老板喜欢就成,这是咱店视野最好的房间了,背街清静,看风景啥的最合适了,怎么样,没骗您吧?”
此时程笑石已推开窗户,窗外是远处的城郊和若隐若现的山峦叠嶂。
“搞错了。”程笑石无瑕细看,关上窗户就往房外走,一直走到走廊才停下。掌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和克林一起跟了出去。
“怎么,程老板不满意吗?”掌柜的走近程笑石问。
程笑石两手拄在栏杆上,看着对面一样的木廊和房门,反问:“临街的客房有吗?”
“有是有,”掌柜的回说,“不过那些客房都在二楼。因为正对大街的缘故,气味很不好,晚上要是碰到醉鬼游街,还很不清静。一般都是些舍不得花钱的老年人才会选这种,他们苦惯了不怕臭,耳朵背也不怕吵,像您这样……”
“不用再说了,”见对方唠叨个没完,程笑石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要的就是这种房间。”
掌柜的没辙,只好又领着二人下到二楼,再从走廊绕到对面那排临街的普通客房前。
克林这回走得快,率先在最边角上的房门前停下,说:“就这间吧。”
程笑石打量了一下所选房间与大街对应的位置,没有意见。掌柜的挑出一把做工粗糙的F型钥匙,往铁锁锁眼儿里一捅,锁开了。推门进去,一股陈旧的家具气味和大街上牲畜粪便的气味混在一起扑鼻而来,让人很不适应。
“难怪味儿这么大,上个客人忘关窗了。”掌柜的说着就要上前关窗,被程笑石伸手挡下。
程笑石和克林站在窗前张望着。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棵老槐树粗壮的树干,抬头便是高过楼顶的参天树冠,稍微斜着点脑袋,或是乜斜着一点眼睛,就能看到缢死黄世海的那根大树杈。
“就定这间了。”程笑石回头看着掌柜,兴奋得拍着手心说。
“行,我待会儿找人收拾收拾。”上等房换成了普通房,掌柜的连答应的声音也冷淡了许多。
克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钱我亏不了你,但有件事你得帮忙。”
掌柜的像变戏法一般又露出个欢喜的笑脸:“克大探长保诸城一方平安,说什么帮不帮的见外了,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张嘴就是了。”
克林又走回窗台,两手拄在窗框上,扫视了大半个街口:“这附近的情况你都挺熟吧?”
掌柜的连点了几下头:“熟得很,这旅馆再过个三年五年的也是百年老字号了。我太爷爷那辈就在这里开旅馆了,没换过外人。”
“那行。”克林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在窗外,他用手指了指街中间的大槐树,接着说,“我要你以路口槐树为中心,把周围靠路口最近的店铺和住户做个登记,尤其是那些能清楚地看到案发现场的人家。”说完克林心里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又淡然一笑。他发现自己很自然地用了“案发”一词,很显然,关于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其实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咳!不用那么麻烦,”掌柜的说,随后屈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报上附近情况,“十字路分别正对东南西北四方,靠路口最近的店铺和住宅分布在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向。这四个角上离槐树最近的有八栋房屋。其中完全属于店铺性质的有三家——一家饭馆,一家布店,一家茶坊;店住结合的有三家——一家书肆,一家包子铺,还有一家就咱家的旅馆。这六家中除了咱家是三楼外其余都是二层小楼。最后一家,也是最奇怪的一家,是座单层青瓦房,屋里是一个独居老太太。您说怪不怪,这老太太占着街口最好的地段却既不开店也不出租。好几次有老板想出高价买,并且再另外送她一套新房,她不仅不乐意,还把人家轰了出去,当时那白花花的大洋打翻了一地,看着都叫人眼馋。”
“这才七家,还有一家呢?”克林问。
“那个不用提了。”掌柜连连摆手说。
“怎么了?”
“那是一座闲置的青砖小院,”掌柜解释道,“听说年三十修缮屋顶时摔死了两个木匠,主人赔了一大笔钱,打那后主人家事事不顺,没多久就搬走了。这事在城里传开后,一来大家传说那屋风水不好,二来知道邻居是个不讲理的怪老太太,因此卖也卖不掉,租又没人肯租,慢慢地竟把一好端端的院子给撂了荒了。前不久黄会长派他夫人来考察,说要在这片区域置个铺子,本以为他们见过世面的不会迷信这些,加上这里地段又好,便推荐那房子给她,结果人家听说那栋房子出过人命立马就拒绝了。”说完还叹了口气,大有惋惜之意。
克林听完掌柜的介绍,朝程笑石看去,只见程笑石蹲在门后,正饶有兴致地观察一只土元。
“老程,你怎么看?”克林问。
程笑石似乎没听见,毫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把土元抓起放在手心,任它在手心爬行,等它快要掉下去时又把它放回手心。
“老程!”克林提高音调又喊了一句。
程笑石这才回过头来,一脸无知的表情,仿佛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问克林:“怎么啦?”
克林气得发笑:“我问你刚才掌柜介绍的那些情况,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程笑石一脸抱歉地看了看掌柜,然后把土元小心翼翼地放回墙角,说:“麻烦再介绍一遍。”
掌柜的没辙,看了眼克林,对方点点头,于是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末了,程笑石问:“这七家主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掌柜的答说:“饭店老板姓钟,叫钟彦宏。饭店招牌倒是打得响亮,取了个‘馋仙楼’的名号。但说实话他家的菜做得一般,真该换个厨子,味道比开在镇上的‘怡情坊’都差远了;布店老板叫方元,贵州小伙,年纪不大做事却干练老成,为人礼貌热情,我去他家买过几疋布,绝对是童叟无欺的实在生意人;茶坊是一对小夫妻在经营,男的叫施立民,女的正名我不清楚,只听男的经常管她叫小娟儿。听人说这小两口是面和心不和,小媳妇经常花枝招展地出门见别的男人,八成真是在背地里跟哪个小白脸做了些不干不净的事,让自己老公做了乌龟;书店的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叫沈宜君,平常都在店里看着不爱出门,我不爱看书,所以就只在门口见过她几次,人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好听;包子铺的老板姓赵,叫赵省河,他跟他媳妇一起经营店铺,熟络的人都管他叫大赵。他还有个老父亲,叫什么我忘了,只知道大家叫他老赵;至于那个老太太嘛,我就不怎么了解了,只知道她有一点驼背,脾气很臭,戒备心特别强,跟谁都处不到一块去……”
“你呢,怎么称呼?”程笑石看着掌柜,笑容深邃。
掌柜愣了愣,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叫孙大富,叫我老孙就行。”
克林又接过话头问:“中元节那天晚上你听没听见街上有什么动静?”
孙掌柜想了想,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过了下午三点,跑了一上午的克林带着一身疲惫独自回了警署。
刚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坐下,吴焕生就推门进来了。他往办公桌扔下一张公文纸:“这是你要的重要目击者名单。”
克林乏得提不起一点精神,伸长手臂拿过名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后,惊诧道:“就一个人?!”
吴焕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对,就这一个。”
克林看着名单上孤零零的名字,身体的疲倦已被心里的失望一扫而光,说话时身子也不再陷在舒适的皮椅里。他晃了晃手里的公文纸,又问:“赵成祖是谁?家住哪儿?做什么的?”
“就那天说自己最先发现尸体的老头儿。他家住城边上,儿子赵省河和儿媳陈百香在十字路口西南角的一个二层小楼经营一家包子铺。老赵七十八了,平日里就是四处闲耍,偶尔来店里帮着打打下手,忙完再回去——”
“行了,打住打住!”克林露出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打断了吴焕生的话,并用同样不耐烦的语气说,“老兄,我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我想要的是重要目击者——重要!明白吗?!这个老头发现尸体时已经是早上了,他绝不会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一定还有比他更早发现尸体、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目击者!”
“有就有呗,你冲我急什么脸啊?!”吴焕生被克林这么一吼,也老大不高兴。
克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气。他收敛了一下情绪,把名单往桌上一扔,身子重新陷进椅子里。他眼睛微闭,两手扣在胸前,两个拇指顶在一起来回摩擦着,牙齿轻轻磕出细密的“格格”声。
吴焕生知道他又在思考问题了,也不再与他怄气,只是默默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半小时后,克林再次把吴焕生叫到了自己办公室。这次他平静了许多,没有表达歉意,但也怒意全消。
克林依旧坐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吴焕生像半小时之前那样在他对面坐着,两人像商量好的一样,一起沉默,又同时开口,就连说的话都一样:“我有一个想法——”说到这儿又一起停顿下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竟又一起开口:“你先说!”
克林笑笑:“行了,咱俩别争了,你先说吧。”
吴焕生也会心一笑,说:“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就在城南方向的双河镇,有一个地方叫乞儿宕,是个花子流浪汉的聚集地,而古槐大街又是从城里回乞儿宕的必经之路。如果赵成祖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会不会是乞儿宕的某个叫花子?”
“叫花子?”克林顺着吴焕生的疑问继续往下猜测道,“七月十六黎明时分,某个花子从城里回乞儿宕,路过古槐大街时发现了吊在树上的尸体,由于见惯了身边或病死或冻死抑或是活生生饿死的同行,所以看到尸体的反应并不像平常人那么强烈。按理说他应当主动报案,但当他认出死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华洋公会会长时,他怕惹火烧身,或者说他对黄世海的死并不感兴趣,所以不愿报案,不管不顾地离开了现场。我这么分析对吗?”
吴焕生点头:“对,但最后一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他不是不愿报案,而是不敢报案。”
“噢?”克林把二郎腿一翘,“说说看,为什么不敢?”
吴焕生接着说:“花子是干什么的?专门以乞讨为生。黄世海是什么人?不缺钱的主。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值钱货。花子看到黄世海穿得好,身上又有钱,说不准连衣服带钱都顺手牵了去。至于胸前那张纸条,可能一开始是贴在外面衣服上的,花子扒完衣服后把它挪到了胸口上。”
“要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他还真不敢报警。等等!”克林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收回二郎腿,接着说,“再假如花子发现的不仅仅是黄世海的尸体,而是他被谋杀的现场。凶手走后花子扒了黄世海的衣服,而目睹一切的他既怕说出真相惹祸上身,又不忍无动于衷,于是给警方留了个纸条作为死者死于谋杀的提醒。”
“不排除这种可能。”吴焕生对克林的揣测深以为然。
“唉!”克林叹了口气,“说再多也只是我们的凭空假设,现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花子这号人物出现过。”
吴焕生一时无言可对,转问道:“你不是也有个想法吗?说来听听。”
克林再次跷起二郎腿,语气愈发松缓:“不管怎么说,案发十字路口那么多商铺人家,我相信赵成祖绝不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目击者。原因很简单,早上七点并不算早,很多人都起床了。而在那些商铺中,有一部分人根本不用走到街上,甚至不用出门也能发现尸体。第一目击人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不愿意出面承认,而要找出这个人我们或许可以从侧面入手。在有条件早一步发现尸体的人群中挑选那些和死者有过瓜葛的人进行重点调查,尤其是那些和死者有过矛盾,怕站出来后惹麻烦上身的人。”
吴焕生点头赞成:“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用,”克林摆手,“程笑石已经先我们一步住进案发地附近的眠客居旅馆了,我们能想到的问题他应该能想得更远。从今天起,程笑石负责暗访,我们负责明察,双管齐下,争取早日破……”克林说到这突然一顿,改口说,“算了,不夸海口了,能早点找到线索就谢天谢地了。明天我们先去趟黄公馆。”
吴焕生点头:“行,貌似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来人还没露头克林就立马收起二郎腿,嬉皮笑脸的表情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他知道,在整个警局,敢不敲门直接进他办公室的除了去了外地的舅舅苗定安和眼前的吴焕生外就只有署长冯万臣了。
“署长好。”吴焕生看到是署长进来,赶紧起身招呼,并准备退出去。
冯万臣反手带上门,另一只手打着手势示意吴焕生留下,并说:“一起听听吧,我去了华洋公会的会馆,面见了副会长邓为军和商会会长陈乃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