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王承苦2025-11-10 11:283,498

  来人正是黄天明。面对黄天明的质疑,克林毫不回避说:“七月十八那天我们也在‘飨八方’饭店。”

  程笑石上下打量了黄,略感好奇说:“今天黄公子怎么换这身打扮了?”

  克林也紧跟着问道:“大晚上来想必还是为了你父亲的事吧?”

  黄天明没有回答两人,直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才摘下用围巾盘成的头套说:“我是背着母亲来的,也确实是为了父亲的事。”

  克林点燃安放在客厅四角的油灯,屋子一下亮堂起来。程笑石灭了手里的马灯,并放在灯台后的角落里。

  “我已经见过你母亲了,就在去找大太太谈话时偶遇的。”克林在黄天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与此同时程笑石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知道。”黄天明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IMCO打火机点燃一根老刀牌香烟,吸了一口,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我,”他吐了个烟圈接着说,“与其提心吊胆不如主动登门。”

  “是沈宜君让你来的吧?”克林问。

  “是的,她不相信我……”黄天明说到这突然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立马换了副责备的口吻质问道,“你跟踪我?!”

  “别激动,”克林略带戏谑道,“这只是我的分内之事而已。”

  “好!”黄天明用夹烟的手对着克林摆了摆,“这我就不追究了,今天我来找你就两件事。第一,我跟我父亲自缢一事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第二,既然那秦老太太已亲眼看到我爸自己爬上树上吊,那你们就不能以被杀为由扣留死者遗体。”

  “既然你都主动来自证清白了,那我索性就问你几个问题吧。”说完克林瞟了眼一旁东张西望漫不经心的程笑石。

  程笑石见克林给自己递眼色,立马把目光收回来,并说:“我暂时没什么说的,你问吧。”说完又开始东瞅瞅西看看。

  克林遂发问道:“听说你跟你父亲关系有点僵,甚至巴不得他早点死,是这回事吗?”

  黄天明架起二郎腿,再次往空中吐出一个烟圈,坦然回说:“白的黑不了,我承认,我是说过这话,不然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会查到我头上。”

  “什么矛盾?”克林又问。

  “这个也要说?”

  “必须说。”

  “那好吧,”黄天明无奈道,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就公会那点事。”

  这时程笑石立马被话题吸引住,看向门外的目光也收回到他身上。

  “看来公会的油水是不小,”克林说,“竟能使父子反目成仇——真不知道满腹书香的沈小姐怎会看上你这样的纨绔子弟!?”

  “嗬!你们局子里的人说话也这么刻薄吗?!”黄天明满脸的不快,说起话来毫不示弱。

  “跟哪里的人没关系,喜恶是人类乃至整个动物界最原始的本性之一。”程笑石在旁接过话头说,说到这儿时又转向克林接着道,“当然,逐利也是。它不受血缘关系影响,也跟读了多少书无关。”

  “这是实在话,”听了程笑石后半段话,黄天明脸色稍稍好看些,“其实我就是看不惯我爸的做法——胆小怕事,没一点骨气,日本人放个屁他都会恭恭敬敬地闻半天。”

  “你会说出这番话倒是我从未想过的,”程笑石说,随后转头问克林,“你呢?”

  克林也被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对方是因为利益关系而和父亲闹僵的,未曾想当儿子的比老子有家国情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黄天明不紧不慢地把烟头捻灭在地上,又用鞋跟踩了踩,接着看向克林,报复性地笑了笑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沈小姐会喜欢我了吧?”

  克林略显尴尬,当即避过话锋问道:“既然你说自己跟父亲的死没关系,有什么能证明吗?”

  “没关系就没关系,还用证明什么吗?”黄天明一脸不快。

  “当然要证明,”克林毫不退步,“就算有人看到你爸上吊自杀,那也不排除被胁迫自杀的可能。”

  “你这意思是我把我爸逼死的?据我所知我爸可没那么脆弱。”

  “请注意措辞,我说的是胁迫,不是逼死。前者有蓄意谋杀性质,后者更多的是家庭矛盾而已。”

  “胁迫就更不可能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爸,我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气头上的话罢了,而且我爸在我的多次劝说下已经开始有所转变了。听我母亲说,我爸已经萌生辞去会长职务的想法,还说会和日本人断绝往来。”

  “等一等!”程笑石突然打断黄天明的话,“你的意思是你爸已经有退出公会的打算?”

  “是的,”黄天明点头,“他跟我妈提过,我妈跟我说的。”

  克林看向程笑石:“有什么问题吗?”

  “还没明白吗?”程笑石也看向克林,提示道,“你再想想,黄世海要退出公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克林稍一思忖,随后猛地一拍巴掌:“公会头把交椅的接班人之争!”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黄天明,问道:“你父亲有没有说过下一任会长会由谁担任的话。”

  “我父亲一直有心培养我想让我继任会长一职,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已经做了很多错事,我不想步他后尘。”

  “听你一再这么说,看来我还真是错看你了,你跟你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当然,前提是你没骗我的话。”

  “我当然没骗你。只是有一点,我跟我父亲也不是完全不同,”说到这黄天明咧嘴一笑,重新点起一支烟,自嘲般说,“我和他烟瘾都很大,而且都喜欢抽同一种烟。”

  克林仿佛看到了新的方向,眼神透着光,脸上浮现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再问你,”他继续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父亲的上吊不是本意而是被人胁迫,你认为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公会觊觎他位置的人?”

  黄天明抬手猛吸了一口,烟从他的鼻孔里窜出来,接着又伸出食指弹了弹烟灰,思忖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肯定地回道:“这不好说。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那个人是谁?”克林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什么人?”黄天明一脸发懵。

  “你脑子里想到的那个人,”克林解释说,“当你说出‘有这个可能’时,说明在你心里已经有值得怀疑的人选。告诉我他是谁?”

  “我真不知道,”黄天明仍坚持说,“公会那么多人,我确实不清楚谁有这个动机。我只是相信有人会为了会长之位去铤而走险罢了。”

  “其实我们可以做个排除法。”程笑石在旁出主意道,“要达到可以威胁别人去自杀的地步,首先胁迫者必须对被胁迫者绝对了解,其次他还可以频繁接触到被胁迫者,这样才能对被胁迫者进行动态掌控,以便随时调整计划。这两者缺一不可。能做到前者的除了被胁迫者的家人可能还包括亲戚、密友、私人医生以及工作中的同事;能做到后者的同事反而比家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同事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和被胁迫人在一起,而且比其他人更清楚他的行程。综上所述,能同时做到以上两点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工作中的心腹之人,而这种人正好又具备争夺会长之位的动机。”

  “有道理,”黄天明豁然开悟,“如果这么分析的话,我倒真想起一人。平日里和我爸走得很近,擅长阿谀奉承,深受我爸的器重。”

  “这下思路清晰多了!”克林不由得给程笑石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转向黄,“你接着说,那人是谁?”

  “王会平。”黄天明报出一个名字。

  “王秘书!”程笑石和克林异口同声说道。

  “没错,”黄天明继续说,“他跟着我父亲很久了,是公会公认的老油条。性格圆滑,对公事私事都极为殷勤,因此父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心腹,公会的人都知道他是会长身边的红人,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要不是刚才这么一分析,我怎么都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来。”

  “他现在还在公会吗?”克林问。

  “在的,父亲死后,公会的事都是他在帮着打点。表面上说是暂时代理处理,但公会的人都传言他给背后的日本人送了好处,就等着坐上会长的位置。”

  “好!”克林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之前尽逮蛇尾巴去了,不仅蛇抓不到,反而容易被蛇咬。这次咱们离蛇的七寸不远了。”

  程笑石也笑说:“先别急着打,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

  黄天明若有所思说:“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据我所知,我父亲并没有什么能逼着他心甘情愿去上吊的把柄。”

  “这倒不是问题,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致命的弱点。”说着克林重新拿出账本并翻开,指着那些记录问道,“这上面记的这些人和事你都知道吧?”

  黄天明凑近账本看了看,烟灰落到账本上,他赶紧吹了吹,之后啧啧嘴说:“只能说大部分属实,但个别有夸张成分。比如张氏染坊这个,张为禄的死是他本身就有病,跟公会从中协调一事并无太大关联,而且就算他是因为这事忧虑而死,那罪也在姓余的身上,不该全盘算在我父亲身上。”

  克林没有说什么,收回账本,又问:“十二年前洪家灭门一事你可知道?”

  “听过一些,”黄天明说,“当时听说他们是死于火灾,现在又有说是被淹死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

  “那就说你清楚的——王会平住哪里,或者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升平街118号华洋公会馆址。”

  “行,”说着克林看了看即将燃尽的油灯,又看了眼远处黑寂的夜色,“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说的遗体的事……”

  “你是要把尸体带走是吗?”

  “是的,不管背后有没有胁迫者,父亲自杀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尸体留在警局也没什么用,还是早日让他入土为安才好。”说完他再次将手中的烟头捻灭。

  克林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回头看向程笑石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不曾想对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样吧,”克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明天我再问一下法医,没什么问题你就带走吧。”

  黄天明应了一声,遂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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