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再访十字街
王承苦2025-11-10 11:287,842

  青瓦房小院里,面对不请自来的程笑石和吴焕生,秦凤君脸上除了疑惑还有几分不悦。她本是不打算给两人开门的,但想到上次在布店是程笑石帮自己解的围,心里又打消了拒绝的念头。

  她看看程笑石,又看看吴焕生,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程笑石身上,说:“要不是看在上次你还说了句公道话的份上,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踏进我家大门。”

  吴焕生半开玩笑道:“老太太还为账本的事生气呢?放心吧,过不了几天克探长肯定会亲自登门奉还。”

  秦凤君摆摆手:“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你们今天来又是为什么事?”

  程笑石说:“为大家都觉得是已经‘过去’的事。”

  没等秦凤君反应过来,吴焕生便进一步解释道:“就黄世海自杀一事我们,尤其是程笑石先生,还有别的看法想研究研究。”

  秦凤君不由得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随着笑容微微耸动:“我亲眼看到他爬树上吊死的,还有什么好研究的?”

  程笑石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上客堂,从里面拖了把一拉就吱呀作响感觉快要散架的椅子出来放到秦凤君面前,示意她坐下。

  秦凤君见状,更加地不解,正如程笑石没有立马回答自己的疑问一样,她也没有立马落座,而是带着心里的疑惑与不安问道:“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先说清楚,我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太太,可能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程笑石转向吴焕生,给了个眼神示意,对方立马会意,不知从哪个房间又找来两把更为陈旧的椅子,两个人一人一把分别在秦凤君两侧落座。

  见自己被两人夹在中间,秦凤君显得有些紧张。程笑石宽慰说:“不用紧张,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秦凤君“哦”了一声,怀着忐忑的心坐到椅子上。

  “在开始之前我要先向你再确定一件事,”程笑石说着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中元节那天晚上,你在自己院里看到华洋公会诸城分会现任会长黄世海从大街路过你家,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然后爬上路中间的大槐树用绳子自缢,是这样吗?”

  秦凤君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是的,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你现在所说的每句话对我都非常重要。”程笑石提醒说。

  秦凤君仍毫不犹豫地说:“不用了,我又不撒谎,亲眼看到的事还用想吗?”

  “这倒是句实在话,”吴焕生赞成道,“只有想撒谎的人才会去考虑该怎么说。”

  “那我们继续,”程笑石看着秦凤君接着说,“麻烦你再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记住,是任何!”

  秦凤君偏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随后不疾不徐地回说:“中元节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这院子里纳凉。大概到十二点左右吧,我突然听到门外大街上有动静。要说是平常时候倒也没什么,但那天是七月半,每年的这一天晚上大家都是烧完袱纸就早早回家去了,没人会在这天深夜跑大街上闲逛。出于好奇我便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马路上观望,我看到黄世海在大街边上的一块石碑下坐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他走上大街并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一直走到那棵大槐树前才停下。他先是绕着槐树走了半圈,之后就踩着树干爬上了树杈,不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脚从茂密的枝叶中吊下来,我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杀。我并没有出声阻止或找人帮忙,一来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二来他不值得我这么做。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两只脚在半空中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力度也越来越微弱,最后更是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你们可能不知道,亲眼看到仇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去,那种感觉有多奇妙。我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愧疚,只是有点遗憾而已。”

  “遗憾什么?”程笑石问。

  秦凤君突地脸色一沉,咬牙切齿说:“遗憾没有走到他面前,看看他临死前那痛苦而绝望的表情。”

  “看得出来你对黄世海确实是恨之入骨。”一旁的吴焕生说。

  程笑石站起身走到门口,把大门关上一大半,只留下一道巴掌大的间隙,转头问秦凤君:“当时你就趴在这么大的门缝往外看的吗?”

  秦凤君点头:“是的,为了透风,门没有上闩,只是在把手上挂了一把链锁,因此可以打开一个三四寸的缝隙。”

  “你是怎么确定他是黄世海本人的?”程笑石又问,“是通过他的外貌,还是穿着或者声音?”

  “这个问题你们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我也如实回答过了。”

  “我知道,我想再确认一遍。”

  秦凤君接着说:“他坐在石碑下,面前的碑座上正点着一根大蜡烛,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脸,所以我敢肯定是他。另外那天晚上还是大月亮,所以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也能知道。”

  程笑石扭过头透过门隙往十字路口看去,当目光挪到黄世海上吊位置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连眼睛里都像是要迸出光来。很快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重新回到椅子上不动声色地坐下。

  吴焕生像是看出了端倪,正准备探问一番,程笑石觉察出他的意图,立马举手打断了他,并转问秦凤君道:“黄世海死后你又做过些什么?”

  秦凤君回说:“看到他的脚完全失去挣扎痕迹后我就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一直到天亮才睡醒。那天晚上是我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说完脸上还露出满满的欣慰之色。

  程笑石说:“亲眼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寻死路,这下你的心结算是彻底解开了吧?”

  “是轻松多了,”秦凤君说,“不过在我看来还不完美,依我看他那个不讲理的老婆也一起去吊死才好呢!”

  “嗬!老太太心挺狠呐,一个不够还想诛九族呢。”吴焕生在旁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程笑石伸手打住了吴焕生的戏谑,接着秦凤君的话问:“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你儿子的事和他太太也有关系?”

  “那倒也不是,”秦凤君说,“我之所以这么诅咒马秀芝是因为她作为正房太太不劝丈夫改正就罢了,反而还成了他胡作非为的帮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秦凤君环顾一周,说:“还不是为了我这房子。黄世海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派自己老婆来游说想要买我这房子,说我这地段好,她愿意出高价买过去做生意。可我这么大岁数了,拿那么多钱做什么?所以我就拒绝说出再多钱我也不卖,我死也要死在这房子。她听完就不高兴了,说我糟老婆子不懂变通,走的时候还诅咒我,说什么我今天死了明天她丈夫就能把这房子拿到手。程先生你给评评理,这样的恶毒女人,是不是也该死?”

  程笑石对此自然是不予置评,只是回她道:“我听旅馆的孙掌柜提过买房这事,没想到姓黄的也看中你房子了。他们找你都是来你家里找的?”

  秦凤君不屑地“哼”了一声,摇头说:“我独居惯了,不喜欢别人来我家,这些人都被我挡在门外了。他们进不了我家,就跑大街上拦我,有的甚至直接端着钱到菜市场找我,有好几次吓得我连菜都没买就赶紧跑回家躲着。唯独黄世海的老婆奸诈得很,她是趁我回家还没来得及关门时硬闯进来的,估计这也是黄世海给她出的馊主意。”

  “这么做确实不太合适。”程笑石这回态度明确地站在了秦老太这边。

  “他们的蛮横还不止如此呢,”秦凤君接着数落道,“我听对面包子铺老板小赵说黄世海好像也看中他家的铺子了,黄太太之前也找他谈过这事,不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估计是黄世海不敢再引起公愤了吧。”

  “哦,是这样。”程笑石想了想,又问,“那除了这些外人,平时会不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呢?”

  “如果有的话会,”秦凤君说,语气里略带几分自嘲,“但我没有朋友。”

  程笑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起身走到吴焕生旁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吴焕生噌地站起身,开门向十字路口走去,到了老槐树旁,程笑石又示意他爬上树杈。一旁的秦老太不知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怔怔地看着两人表演。

  吴焕生上树后,程笑石站在门口下达了多种口令并辅以相应的手势,吴焕生都一一理解并做出正确反应。之后程笑石又走到秦凤君所说的石碑处看了看,并再次向大槐树上的吴焕生发出各种手势和口令,忙活好一阵后程笑石才示意吴从树上下来。

  直到两人已重新回到青瓦房,秦凤君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二位这是……”她呆呆地看着程笑石和吴焕生问道。

  程笑石轻拍着秦老太的肩膀说:“行了,没事了。感谢你的配合。”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和吴焕生离开了。

  距离五天期限只剩三天,留给程笑石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一刻也不敢懈怠,刚出了秦老太家,立马就拐进了马路对面的包子铺。

  此时已经十一点过,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兴许是受黄世海事件的影响,往常理应忙得不可开交的包子铺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偶尔零星来个把客人也是站在档口前买完就走,绝不多说半句闲话,仿佛一夜之间曾经大伙儿乐此不疲的谈资成了不可言谈的秘密。

  如此巨大而突兀的转变不仅仅是让程笑石疑惑,即便是一直在警署工作的吴焕生也一头雾水,弄不清这种变化是大家自主选择的结果还是背后有人授意。

  当两人趁店里没客走近档口时老板赵省河正在叠放蒸包子的笼屉,在他的背后,媳妇陈百香正在擀面台前收拾锅碗瓢盆。

  赵省河抬头见是警署的人,更加热情地招呼道:“哟!这不吴警官和克探长的好朋友么,二位要吃点啥?”

  程笑石扭头瞥了眼他身后摆放的几张小方桌,回头看了眼吴焕生说:“我们进去吃吧。”

  吴焕生当然没意见,两人遂各点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豆浆,到铺子最里面的桌前落座。

  趁着上餐间隙,程笑石打量了一下包子铺格局。铺面和宜君书屋一样分为里间和外间,中间隔了张厚布帘子,仅透过一丁点帘缝并不能看出里面还有几间,做什么用。而临街最大的外间是客人平时用餐的食堂,一共挤挤挨挨地摆了八张方桌,桌下配了四到六个凳子。食堂靠里间的地方是一方长形的擀面台,上面堆着一堆餐具;门口临街的位置则设置了一排出餐档口,只留出一个大豁口供客人出入……

  很快赵省河便给两人上了包子和豆浆,还特地端来一碟黑不溜秋的腌菜疙瘩,声称是自己家特色送给二位尝鲜。

  吴焕生看了眼程笑石,程笑石只是给了个眼神示意,吴焕生便一脚踢开了一只方凳,对正准备离开的赵省河说:“现在也不忙,坐下来聊聊吧。”

  赵省河立马露出为难的表情,并趁两人不注意,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媳妇儿。

  陈百香会意,当即转过头来,向两人道歉说:“不好意思二位,我们还要赶着准备明天卖的东西,你们慢慢吃好喝好。”说着便给丈夫递眼色。

  赵省河立马会意,要去给两人拿酒,程笑石似乎看出什么端倪,阻止说:“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过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还有,你们的父亲赵成祖呢?”

  面对程笑石的三连问,陈百香同样露出为难的表情,几番欲言又止,吴焕生见状遂说道:“我们是受克林探长委托过来调查案子的,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陈百香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当然知道你们是来调查黄会长的案子的,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们了,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不敢出这风头。”

  “这是什么屁话?!”吴焕生一听就怒了,“我们还没问呢,你就肯定自己不知道?”

  程笑石朝吴焕生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发火:“这不能怪他们,我已经看出来,很明显有人从中作梗,不让他们再谈论此事。”

  “对对对,”赵省河听到这连忙点头接过话说,“程先生说得没错,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这附近走动,告诫我们公会和警署下达联合指令了,说为了公会名誉不受影响,严禁我们再谈论此事。”

  “你们不用担心,”吴焕生说,“你们收到的指令我们也收到了,不过上面下达的指令是五天以后全面禁言,今天是第二天。”

  “没错,”程笑石接着说,“至少在我们调查时,你们依旧可以畅所欲言。”

  “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省河说,“平日里讨论的也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

  “这没关系,”程笑石说,“我就简单问几句。”

  赵省河终于不再拒绝,他在对方踢开的凳子上坐下来。妻子陈百香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为了缓解对方的不安,程笑石并没有立马发问,而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吃完后又嘬了口豆浆,最后夸赞道:“包子软糯咸香,是我喜欢的口味,就是豆浆糖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见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认可,赵省河顿时轻松了不少。他把桌上的一个小陶罐挪到程笑石面前,笑着说:“您满意就行,我以前在德聚号学过几年,还算有几分火候吧。这是白糖,不够您自己加。”

  吴焕生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举起大拇指称赞道:“我在诸城待了这么久,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说完又咕咚咕咚喝起豆浆来,一旁的赵省河见了眼睛都乐出了一条缝。

  程笑石见对方已完全敞开心扉,便继续用闲聊的语气问道:“你们晚上就住店里?”

  “是的,”赵省河很自然地回说,“铺子后面有卧室。”

  “中元节那天也没回去?”程笑石进一步问道,但仍旧是一副唠家常的口吻。

  听到“中元节”三字,赵省河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道:“是的,我们睡得早起得也早,所以才在里间收拾出一个卧室,一年到头很少回家。”

  程笑石看了眼过道尽头的步梯:“这楼上也是你们的吗?”

  “是,外间做的原料库房里间做了杂物间。”

  “当天晚上你们几点关的门?”

  “那天因为是中元节,我们吃完午饭就不营业了,下午去纸火店买了点火纸做袱纸,傍晚时分拿到大槐树下烧的,之后便回铺子再没出去过。”

  “半夜时分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没有。”赵省河摇头,并指了指铺子后面的一个过道,“我们的卧室在最后面,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你们第二天几点起的?”

  “我们因为要蒸包子,五点过就起来了。”

  “不对呀,”吴焕生此时已将面前的包子吃光,打了个饱嗝,插进话来说,“你父亲说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你们五点过就起来了,难不成……”

  吴焕生故意没把话说完,赵省河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忙活的陈百香已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一边说:“我们是比父亲起得早,但我们一直在铺子里干活没有出去,而且那时天刚麻麻亮,什么都看不清楚。父亲七点过从家里过来,他只要来帮忙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口大街的卫生搞一遍,所以他可以更快发现树上的尸体。”

  “这个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程笑石说,“我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赵省河问,同时给妻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忙自己的事。

  程笑石接着说:“我们听说黄世海看上你这个铺面了,有这回事吗?”

  “前段时间黄太太来我家吃过包子,”赵省河回说,“确实有提过这事,一开始我们还挺担心这事的,不过现在好了……”刚说到这儿赵省河突然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立马改口道,“估计是他也知道自己亏心事做多了吧,要用生命来弥补自己造下的孽。”

  “行吧,打扰了。”程笑石说完把钱拍到桌上起身便走,吴焕生见状,来不及细问,一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豆浆,快步跟了上去。

  刚走到大街上,吴焕生便急不可耐地问程笑石到底打听出了什么名堂。程笑石只是微笑不语,这惹得吴焕生更是好奇不已,软磨硬泡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程笑石拗他不过,却也不肯坦白,只说是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不一会儿,吴焕生就跟着程笑石走到了“眠客居”门口。

  “来这里做什么?”吴焕生瞪着个大眼看了看旅馆的招牌问。

  程笑石回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进去就知道了。”

  兴许同样是受黄世海事件的影响,旅馆的生意比包子铺更加萧条。老板孙大富正在柜台里打瞌睡,直到吴焕生走到面前敲了敲柜台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孙大富睁开蒙胧睡眼一瞅,见是警署来的人,赶紧揉了揉眼睛,又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强打起精神来。

  “今天又是哪位要住店?”他嬉皮笑脸地向两人打着招呼,并从柜台里走出来。

  程笑石笑说:“今天我们不住店,来向你打听点事。”

  孙大富突然脸色变得不大高兴:“二位还是为了那件事情?”

  吴焕生说:“知道就好,程先生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诶哟我的二位祖宗,”孙大富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阵,埋怨道,“你们行行好,快别提这事了。外面的人都说姓黄的死很邪门,还说鬼节死人不吉利,有怨气。你们瞧瞧我这店里,上上下下全是空房,连伙计都打发回去了。再这么下去,我也快揭不开锅喽!”

  程笑石楼上楼下看了两眼,确实很冷清,随后看向孙大富说:“你放心,大伙儿觉得邪门是因为不了解真相,等我们破了案,那些荒诞不经的说法自然会不攻自破。”

  “可是……”

  “哪来那么多废话!”孙大富话还没说完吴焕生就不耐烦地啐了声打断他说,“照我们问的答就行了。”

  孙大富顿时像哑了火的炮仗,悻悻地低着头。

  程笑石遂开始发问:“黄世海自杀当晚你确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是吗?”

  孙大富小心谨慎地答说:“是的,那天我睡得很早。”

  “店里的伙计呢?”程笑石接着问。

  “我已经问过了,”孙大富继续回道,“他们的卧室背对着大街,也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说过那天晚上店里还有两个外来住宿的客人是吗?”

  “是的。一对来这里看病的老夫妻。”

  “他们住的哪间房?”

  “就上次你住的那间。”

  程笑石听了转向吴焕生说:“那间房正临大街老槐树,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吴焕生拍着桌子兴奋道:“这么说那对老夫妻很可能会有发现。”

  “不会的,”孙大富说,“我早问过他们了,他们老两口七十多岁了,眼花耳背的,就算街上有异常也看不清楚听不明白。”

  “这就奇怪了……”程笑石口中喃喃不已,末了又转向孙大富问道,“他们是在发现黄世海尸体那天退的房吗?”

  “是的,说是老年人有病最忌讳离这种事太近,晦气得很。”

  “这么说应该还在城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叫啥名哪里人知道吗?”

  “稍等,我这里有登记。”说着孙大富转身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本登记簿,翻看了一番后继续说道,“老两口男的叫陈宝国,女的叫萧贵容,邻县灌鱼村人氏。”

  “外县人……”程笑石脸上有些犯难,“他们在你这儿一共住了多久?”

  孙大富再次把目光扫向登记簿,用手指点着上面记录的住宿日期,末了回答说:“七月初二开的房,本来交了一个月的房费,因为这事退房时刚好半个月。”

  “老两口已经七十多岁了,为什么会想到来我们诸城看病?”

  “听他们说是城东有个姓宫的名医,精通大小病症,老两口每次有哪里不舒服都是来找他,已经成习惯了。”

  “这个我知道,”吴焕生插进话来说,“宫仕良医生,我都找他看过病。”

  程笑石微微点头,似在思考着什么。末了,他起身便往外走,连招呼都不打。吴焕生来不及多问,赶紧跟了上去。留下孙老板站在原地好一阵儿发愣,等到那句后知后觉的“慢走不送”说出口时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然而,走出旅馆的程笑石并没有走远,他走到十字路口的大槐树下时停下了脚步。吴焕生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耐心地跟在他身后停下来,想要一探究竟。

  接下来程笑石并没有进一步的具体行动,只是围绕着大槐树缓缓走动,目光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番,偶尔也朝头顶的树冠看上几眼。

  七月二十一日的那场雨无疑给程笑石今天的调查增添了额外的困难。地面上袱纸烧成的灰烬已经在下雨时化作黑水向四周散开流去,就像某种怪异生物变魔法一般伸出的黑色触手,使它失去了原有的模样。

  见程笑石只是走来走去也不说话,吴焕生忍不住叹息道:“那场大雨过后,别说是新线索了,就连之前那点蛛丝马迹也被洗刷干净了。”

  程笑石没有理会吴焕生的感慨,仍自顾自地围着树干打转。转到第二圈时他开始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警戒线处才停了下来。接着他伸出右手手掌竖在脸部两眼间的位置,先后闭了闭左右眼,并微调着手掌的位置,似乎在目测某个点的距离。之后他又走到十字口向北的那条街道上,做了同样的动作。

  吴焕生看着他奇怪的行为,再次忍不住好奇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程笑石这次不再沉默,回应他说:“肯定有,不过我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那你到底想找什么?”吴焕生说,“我跟你一起找。”

  程笑石啧啧嘴,左顾右盼了一番,说:“不是我有意卖关子,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找或者应该找什么。”

  说完程笑石便回到老槐树下,抱着树干爬到黄世海缢死的树杈上,检查一番后又像个猴子一样从树上跳下来。吴焕生赶紧上前打听结果,程笑石只是瘪着嘴朝他摇摇头,用沮丧的表情做了回答。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时,远处跑来了警署的汪全志,边跑还边向两人打着招呼。

  吴焕生朝对方挥舞手臂答应了一声,后转向程笑石说:“一定是克林那边有啥大发现了。”

  “那就先回警署再说吧。”程笑石想了想回道。

  

继续阅读:第二十八章: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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