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有送来热水的，有帮忙熨烫布料的，还有懂一些缝纫的华侨阿姨，直接坐下来就上手帮忙。
小小的活动中心，挤满了人，却一点也不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缝纫机的嗡嗡声，还有各种带着不同地方口音的普通话。
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默默地努力着。
阿克苏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件刚刚缝出雏形的简陋“鹰袍”，那粗糙的针脚，和他想象中卢浮宫的华服相去甚远。
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件衣服，比任何华服都更有分量。
演出前一天深夜，当最后一件衣服的雏形终于赶制完成时，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这些用汗水、鲜血和一夜不眠赶制出来的服装，虽然简朴，却凝聚了所有人的心血和尊严。
郑雅君看着眼前这些疲惫却满足的脸，刚想说些什么。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王参赞的号码。
郑雅君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声音。
“郑老师，好消息……海关那边，突然松口了。你们的服装，可以取了！”
活动中心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郑雅君。
前一秒还因为连夜赶工累的不行的众人，此刻眼里都亮起了光。
“什么？取……取回来了？”老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扔掉手里的剪刀，声音都抖了。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要一周吗？”阿克苏皱着眉，眼神里全是怀疑。
电话那头，王参赞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点解气的意思：“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我们驻法武官的一个电话打到了某些部门的更高层级。对方好像是接到了什么压力，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夜办了加急手续。现在，物流公司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军方背景的老战友。
郑雅君心里明白了，赵爷爷的人脉和能量，比她想的还要深。
“知道了，多谢您，王参赞。”
挂断电话，郑雅君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活动中心就彻底热闹起来。
“太好了！”
“我们的衣服回来了！”
萨日娜一下跳了起来，和身边的姐妹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阿牛激动的直搓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前一刻的压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一扫而空。
不到半小时，一辆印着国际速运标志的货车停在了活动中心门口。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抬下几个巨大的黑色硬质箱，箱子上印着Elegance的烫金logo。
箱子被打开，所有人都看呆了。
灯光下，那二十套融合了现代剪裁与民族精髓的华服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科技面料泛着低调的光泽，那些由工坊老艺人亲手缝制的刺绣片，在设计师巧妙的安排下，让整件衣服都活了过来。
它们确实是艺术品。
可大家的目光，很快又从这些华服上，移到了旁边桌子上堆着的另一堆衣服上。
那是他们用一个通宵，用最朴素的棉麻，用被针扎破的手指，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布衣。
针脚粗糙，款式简单，甚至有些地方的线头都还没来得及剪干净。
它们和Elegance的定制华服放在一起，对比非常明显。
刚刚还欢呼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奇怪。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演出，到底穿哪一套？
“那还用说？”一个塔吉克小伙子第一个开口，他看着那箱华服，眼睛里全是光，“当然穿这套！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样子！我们要让那些法国佬看看，我们不是土包子！”
“没错！这衣服多气派！穿上这个，才有底气！”
不少人都跟着点头，尤其是年轻的舞者们，对这套光彩夺目的华服很向往。在卢浮宫这样的舞台，谁不想以最好的姿态亮相？
可萨日娜却默默地走到那堆布衣前，轻轻拿起一件，那是她熬了一夜，亲手缝好的。她抚摸着上面粗糙的针脚，眼圈红了。
“可是……可是这些……”她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哽咽，“这些才是我们打赢的仗啊。”
她的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阿牛也走了过去，拿起一件属于他的，那厚实的棉麻上，甚至还沾着他昨晚不小心滴上去的汗渍。
“萨日娜说的对。”他瓮声瓮气的开口，“这衣服，是我们自己挣回来的脸面。要是没有它们，我们昨天晚上就认输了。”
争论，就此产生。
一边觉得必须穿定制华服，这是专业的体现，是最高的艺术水准，不能辜负了国内设计师和老艺人们的心血。
另一边则觉得，这些手工布衣承载了更多东西。是他们在异国他乡被刁难后不屈的反抗，是所有华人同胞守望相助的情谊，是他们自己用双手捍卫的尊严。
老王夹在中间，愁得直挠头，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两边说的都有道理，让他怎么选？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到了郑雅君身上。
郑雅君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两堆风格不同的衣服，又看了看舞者们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狡黠。
“谁说只能选一套？”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两套都要。”
全场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两套都要？
怎么要？上半场穿一套，下半场穿一套？
可《山河之舞》的音乐和编排一气呵成，中间根本没有留出换装时间。在舞台上换装？那不是开玩笑吗？
郑雅君没有解释，她径直走到那堆布衣前，拿起一件属于阿克苏的、模仿鹰袍样式的简陋外衫。
然后，她又走到那几个黑色硬箱前，从中取出一件属于鹰舞的、光彩夺目的定制华服。
她将华服穿在一个人形模特上，那流畅的线条和华丽的质感，立刻引来一片低低的赞叹。
接着，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郑雅君将那件朴素的布衣外衫，轻轻的套在了华服的外面。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因为连夜赶工时，为了方便，所有的布衣都设计成了对襟开衫的样式。而Elegance的定制华服，为了凸显线条恰好是贴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