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递了过去。那是一家法国本地媒体的网站,标题用醒目的法文写着。小李在一旁飞快的翻译:“《东方艺术团遭遇意外,卢浮宫演出或将取消?》”
文章里没指名道姓,但配图却是他们之前在国内彩排的照片。字里行间全是幸灾乐祸的调侃,说什么“因不明原因,演出团队的重要道具未能抵达”,“或许我们将无缘见到这支神秘的队伍了”。
消息传的这么快,明显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王八蛋!”老王再也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队伍里的气氛很压抑。
郑雅君把手机还给小李,她环视一圈,看着那些或低头,或红了眼圈的舞者。
郑雅君没安慰大家,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参赞说:“王参赞,麻烦您一件事。”
“你说。”
“帮我们租几辆车,越大越好。”郑雅君的眼神里全是火,“另外,让我们的留学生志愿者全部集合。”
王参赞愣了一下:“去哪?”
“圣皮埃尔。”郑雅君说。
巴黎,圣皮埃尔布料市场。
几辆面包车停在市场门口,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里不像商场,倒像个大仓库。成卷的布料堆积如山,从地面一直码到天花板,空气中混着棉麻、羊毛和各种染料的气味。商贩的叫卖声和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吵的人头疼。
舞者们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琳琅满目的布料和只会说法语的商贩,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有人,听着!”郑雅君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我们时间不多,分成三组!”
“阿克苏,你带帕米尔的人去找最轻、最有韧性的纱和丝,我们的鹰需要翅膀!”
“大凉山的人跟着阿牛,去找最结实、最透气的棉麻,我们的山要踩得稳!”
“萨日娜,你和内蒙古的人负责色彩和垂感最好的布料,我们的风要舞的起来!”
“留学生们负责翻译和砍价!”郑雅君的指令清晰又迅速,“记住,我们是来打仗的!一个小时,选好我们新的战袍!”
这番话让原本茫然的众人,眼里重新有了光。
他们冲进了市场。
起初,他们确实遇到了麻烦。蹩脚的法语加上手势比划,和商贩的沟通效率很低。一个法国商人看着阿牛这个东方小子对着一块亚麻布又摸又扯,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阿牛没理他,抓起布料的一角闻了闻,又用布满厚茧的手指使劲搓了搓。他闭上眼,像是在感受布料的纤维。
“就这个。”阿牛对身边的留学生翻译说,“告诉他,这块布,经纬密度好,透气,而且够结实,我们跳舞跺脚,一般的布料会磨破,这个不会。”
留学生把话翻译过去,那个法国商人愣住了,他狐疑的拿起那块布看了看,这确实是他店里质量很好的一批货。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土土的年轻人,光用手一摸,就能分辨出来。
另一边,阿克苏正站在一堆丝绸面前。他没用手去摸,而是让同伴把一块淡青色的丝绸展开,自己退后几步,眯着眼,对着光看。
“不行,这块太死了。”他摇了摇头,指向另一块,“要那块,你看它在光底下,有种流动的感觉。我们鹰舞的衣服,要像云一样会呼吸。”
周围的顾客和商贩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的看着这群奇怪的东方人。他们不像普通的裁缝或者设计师,他们挑选布料的方式,带着一种本能的挑剔和精准。
萨日娜和几个蒙古族姑娘则在各种彩色的布料间穿梭。她拿起一条长长的缎带,随手一抖,那缎带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个好,有风的感觉。”她笑着对同伴说。
这群在各自工坊里泡了无数个日夜的年轻人,将他们从老一辈那里学来的手艺,在这异国他乡的布料市场里,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们触摸布料,就能判断出材质的好坏;他们对着阳光,就能分辨出织物的密度;他们随手一抖,就能看出布料的动态。
这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手艺。
原本那些带着一丝轻视和不耐烦的商贩,眼神渐渐变了。从好奇,到惊讶,最后变成了佩服。他们开始主动的拿出自己最好的货,甚至有兴致的看这群年轻人用他们看不懂的方式“品鉴”布料。
一个小时后,三组人马带着挑选好的布料回到车上。他们用很低的价格,买了一大堆好质量的素色棉麻,还有装饰用的丝线和珠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打了胜仗的兴奋。
夜幕降临,使馆帮忙租借的一个临时活动中心里,灯火通明。
这里很快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制衣作坊。几台借来的缝纫机嗡嗡作响,地上铺满了刚买回来的布料。
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郑雅君用记号笔飞快的画着修改后的服装草图,结构更简单,但保留了核心的文化符号。
“没时间做复杂的刺绣了。”她指着草图说,“我们就用最简单的针法,把图腾的魂缝上去!”
一台笔记本电脑被架在中间,屏幕那头,是远在大凉山的阿呷嫫和几个老艺人。她们看着这边的场景,眼睛都红了。
“丫头们,听我说,这个盘扣,要这样绕线……”
“小伙子,别用蛮力,针要跟着布的纹路走……”
老人们通过视频,远程指导着这些笨拙的裁缝。舞者们放下舞鞋,拿起了针线。他们那些跳舞的手,现在笨拙的穿起了针线。
他们那双习惯了发力的手,此刻捏着小小的绣花针,显得格外滑稽,好几个人都扎破了手指,但没人吭声,用嘴嘬一下,继续埋头苦干。
就在这时,活动中心的门被推开。
一群中国留学生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郑老师,我们听说你们的情况了!”为首的男生说道,“我们凑钱买了些夜宵和咖啡,大家顶住!”
紧接着,门又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扛着一台半旧的缝纫机走了进来。
“我是在这开中餐馆的,这是我老婆的嫁妆,你们先用着!”他把缝纫机往地上一放,憨厚地笑了笑,“咱们中国人在外面,不能让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