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
阿依古丽又转向那些孩子,眼眶通红,但还是笑着说:“不但录取,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这里!工坊管吃住!”
她又转身面向安静下来的人群,大声说:
“我宣布,工坊将马上联合村委会,为所有从别的乡镇远道而来求学的学员,解决临时住宿问题!只要你们愿意来,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这番话一出,雪山下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那些翻山越岭来的孩子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带头的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他的孩子也跟着抹眼泪。
周围的村民看着这群孩子,又看看哭花了脸的阿依古丽,都沉默了。接着,人群里响起了比之前更响亮的掌声。
巴依老爷们带头鼓掌,他们看着阿依古丽,眼神里满是欣慰。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姑娘,真的出息了。
工坊开业的情况,还有雪山下孩子们徒步来学舞的故事,被林涛的团队发回了网上,很快就传开了。
郑雅君的名字,连同这两座深山里的非遗工坊,又一次成了网上的热门话题。
就在大凉山和帕米尔高原的工坊都走上正轨的时候。
开业后不到一周。
两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一前一后,卷着尘土,停在了帕米尔工坊的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几个气质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中年男人。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穿深色夹克,面容儒雅,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另一人则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肩上扛着的徽章在高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正在带领学员们练习基础动作的阿依古丽和林涛看到这阵仗,都停了下来,心里有些打鼓。
那两人径直向他们走来。
“请问,哪位是这里的负责人?”戴眼镜的男人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我是。”林涛上前一步,有些紧张地回答。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了工坊里那些正在练习的孩子,和墙上那本被放大打印出来的,图文并茂的《鹰舞双语教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和惊讶。
“我们是省文旅厅和武警总队的。”男人亮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想见一见你们的老板,郑雅君老师。”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林涛和阿依古丽都始料未及的话。
“我们想和她谈一个合作,一个关于‘文化戍边’的深度合作。”
......
京城一辆黑色奥迪在高速上平稳的开着,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老王,咱们俩这么突然跑过来,是不是不太好?”张国忠靠在后座上,心里有点不踏实。他拍过全运会的开闭幕式,安排过上万名演员,现在却有点紧张。
驾驶座旁边的王建国,是连着拍了三届春晚的总导演。他扶了扶眼镜,把一份打印出来的报道放下,上面讲的就是帕米尔高原工坊开业,孩子们走了很远的山路去报名的事。
“有什么不好?”王建国声音很稳,“提前打招呼,看到的都是准备好的。不打招呼,才能看到真东西。”
张国忠苦笑了一下:“我就是看了这些报道,才觉得心里没底。我以前搞的都是大场面,人越多越好。可看了郑雅君这丫头搞的东西,总觉得我那些东西,缺了点味道。”
“缺了打动人的东西。”王建国直接点破。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有点感慨:“老张,咱们俩在圈子里地位太高,眼睛都往上看,看的都是大舞台、亮灯光。可这丫头,她往下看,往泥土里看,找到了最根本的东西。”
张国忠没说话,车里安静了下来。
这次他们俩谁也没告诉,连助理都没带,自己开车跑了几百公里,就是想亲眼看看,那个传的很神的非遗工坊到底什么样。
几个小时后,导航提示到了地方,奥迪车慢慢开进一个地上全是土的彝族村寨时,两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导演,还是有点懵。
这里很安静,没有挂着横幅,也不热闹。
村口只有几只鸡在地上找吃的,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要不是看到那栋新盖的,挂着朵洛荷非遗工坊木牌的青瓦房,他们都以为自己走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把车停在了一棵树下,走路进了村。
越往村里走,一种特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传过来的不是音响放的音乐,是一种小孩数拍子的声音,还夹着一个老大娘用彝语在教着什么。
他们顺着声音,绕过一片玉米地,眼前的景象,让这两个国内顶尖的导演,都停下了脚步。
这里没有舞蹈室,没有木地板,也没有镜子和把杆。
就在一块刚收完庄稼的地边上,十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孩子排着队,歪歪扭扭的在压腿、开肩。
他们身前是清亮的溪水,身后是绿色的山。
太阳照在他们黑黑的脸蛋上,汗顺着脸流下来,可每个孩子脸上都笑得很开心。
阿呷嫫就站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根细竹竿,时不时走上前,轻轻敲一下哪个孩子没伸直的膝盖,或者用她粗糙的手,帮另一个孩子把腰往下压一压。
这个画面看着很原始,但充满了生命力。
张国忠看着这场景,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想起自己在体育场里,用对讲机安排成千上万的演员,组成整齐的方阵,追求那种极致的美感。
“我以前搞的那些大场面,跟这个一比……”他小声嘀咕,声音有点抖,“根本没法打动人。”
王建国的目光,则被溪边一个单独练习的小女孩吸引了。
那女孩看着也就七八岁,个子小小的,正一个人对着溪水,一遍遍模仿孔雀舞里开屏的动作。
她的动作还不太熟练,甚至有点笨,身体也不够软。
当她伸开手臂,模仿孔雀梳理羽毛时,眼神里真的有了一种鸟的灵气和高傲。当她转动身体,裙子在风里散开时,她脸上的笑,比山里的太阳还亮。
那种天生的灵气,是任何技巧都比不上的。
王建国看呆了,他好像已经能看到几年后,这个小姑娘站上春晚舞台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两位大导演,躲在这偷看,是想来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