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很坚定。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掌声。家长们激动的抹着眼泪,孩子们更是高兴的原地蹦跳。
压在郑雅君团队心里的石头,就这么被这位老人用一种简单又有力的方式搬开了。
郑雅君看着眼前像是变了个人的老人,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火,心里暖暖的。她刚想上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帕米尔高原工坊的群聊消息。
她点开一看,是负责人林涛发的,只有一句话,却带着好几个感叹号。
“雅君姐!我们这边也爆了!你绝对想不到谁来报名了!”
郑雅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一张照片就发了过来。
照片上,帕米尔高原的工坊门口,同样围满了人。雪山下面,那些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身影,特别显眼。
但奇怪的是,站在报名队伍最前面的,是一群胡子花白、眼神却很亮的塔吉克族老人。
他们是村里的巴依老爷,是族里很受尊敬的长辈。现在,他们一个个站的笔直,表情严肃,又带着点藏不住的期待,正排着队,等着在报名册上按自己的手印。
紧接着,阿依古丽带着哭腔的语音消息也发了过来。
“老师!您看到了吗!巴依老爷们都来了!”语音里,风声很大,但盖不住阿依古丽的激动,“他们说,鹰舞是我们塔吉克所有人的荣耀,不光是年轻人的事。他们要第一个报名,给村里的年轻人做个榜样!”
“他们还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就是帕米尔高原上飞得最高的雄鹰。现在老了,骨头虽然硬了,但只要工坊的音乐一响,他们还能再飞一次!”
郑雅君举着手机,听着阿依古丽哽咽的声音,看着照片里那些倔强又认真的老人,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向大凉山这片同样欢呼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片遥远的雪山。
她深吸一口气,在群里回复了一句话。
“告诉巴依老爷们,也告诉我们的学员。名额,不限。工坊,永远为他们敞开。”
郑雅君“名额不限”的决定,通过卫星电话传到了帕米尔高原。
林涛举着电话,看着屏幕上的字,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他身旁,阿依古丽也凑过来看到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雅君姐这是…”林涛小声说着,他没想到郑雅君会这么大胆。不限名额说起来简单,可师资、场地、物资、食宿这些开销,都会跟着涨上好几倍。
阿依古丽没想那么多,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她转过身,用塔吉克语,大声的把郑雅君的决定告诉了在场的巴依老爷们。
雪山之下,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那些胡子花白的老爷子们挥舞着手臂,欢呼着。
这个决定,让帕米尔高原上的乡亲们都沸腾了。工坊教的东西很快传开了,除了传统的鹰舞,还有一种阿依古丽叫作“雪山下的敦煌舞”的新舞蹈。这种舞蹈是郑雅君把丝路文化和民族舞融合起来的。它既有鹰舞的力道,又有敦煌舞的柔美,对一辈子生活在雪山上的牧民来说,这太新鲜了。
报名处一直很热闹。阿依古丽正忙着给一位老爷子在报名册上按手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旁几个不太一样的身影。
那是一群孩子,大概七八个,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他们不像村里的孩子那样穿着新衣服,而是安静的站在人群外面。他们的衣服被露水打湿了,紧贴在身上。小脸冻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发白,看起来很累。但他们的眼睛很亮,一直盯着工坊门口那块牌子。
阿依古丽的心动了一下。她把报名册交给林涛团队的另一个人,自己则穿过人群,走到了那群孩子面前。
她的走近,让孩子们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阿依古丽蹲下身,笑着,用塔吉克语轻声问:“别怕,你们也是来报名的吗?”
为首的一个男孩,看起来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的点了点头。
“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没见你们的父母跟着?”阿依古丽看着他们脚上磨破了边的布鞋,鞋面上还沾着新泥,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看身后的伙伴。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从旧外套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得很整齐的报纸,已经有些旧了。
阿依古丽认得那份报纸,是省城发行的,报道的是几个月前全运会开幕式的情况。
男孩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指向了报纸上最大的一块版面。那上面是一张巨大的彩色照片,是郑雅君设计的“丝路舞魂”大型舞蹈的现场剧照。照片上,几百名舞者穿着融合了西域各民族元素的华服,动作舒展,气势恢宏。
“老师…”男孩抬起头,看着阿依古丽,用不太流利的汉语,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也想跳这个。”
他的声音不大,但阿依古丽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男孩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让家乡的舞,走出大山。”
阿依古丽的鼻子猛的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
她这才明白,这些孩子身上的露水,是翻山越岭时被灌木丛打湿的。他们脚上的泥,是在山路上徒步留下的。
“你们从哪里来?”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隔壁的红其拉甫乡。”男孩轻声回答,“我们听说这里开工坊,教郑老师的舞。今天报名,我们怕晚了,天没亮就出发了。”
天没亮就出发。
阿依古丽的心里猛的一紧。从红其拉甫乡到这里,要翻过两座大山,成年人走得快也要近两个小时。而这群孩子,就在这寒冷的清晨,靠着双脚,一步步走了过来。
就为了报纸上那个遥远的画面,一个说不准能不能实现的梦想。
阿依古丽看着他们磨破的鞋,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身体,看着他们眼里那股劲,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猛的站起身,拉起那个带头男孩的手,转身就往报名处走去。
“林涛哥!”她的声音很大,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将这群孩子带到报名册前,拿起笔,对着林涛和所有在场的村民,大声宣布:“这几个孩子,我们破格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