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都很现实,很尖锐,每一个都说到了点子上。
“郑导,这件事,影响很大。它的复杂程度,远比您想的要大。”教研员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不让人反驳的口气。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张岚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她知道,专家说的是对的。她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从会议室出来,天已经黑了。工作室的团队成员都等在那里,看到郑雅君和张岚难看的脸色,大家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雅君……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张岚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或者,我们先从培训机构做起,慢慢来……”
“不用了。”
郑雅君打断了她,她抬起头,那双在欧洲舞台上都未曾有过一点害怕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斗志。
她环视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团队,看着他们脸上或担心,或迷茫的表情。
“他们说我不懂教育,说我想得太简单,说这件事不可能。”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
“当初,汤普森说我们不配登上国际舞台的时候,全世界都觉得我们输定了。可我们赢了。”
“今天,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就因为一张小小的课桌,我们就要认输吗?”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
“欧洲的舞台我们都征服了,没有理由,在我们自己的课桌前认输!”
一番话,让整个团队沉寂的气氛,瞬间被点燃。那些年轻的编导和舞者,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郑雅君眼中如出一辙的,不服输的战意。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座豪华的写字楼里。
“星光未来”少儿艺术中心的招牌,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总裁办公室里,一个打扮精致的男人,正端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上关于郑雅君受挫的新闻。
“刘总,这个郑雅君,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动教育体系的蛋糕。”一旁的助理奉承道。
被称为刘总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几年前,他的机构因为抄袭郑雅君工作室一部作品的编舞,被一封律师函搞得灰头土脸,至今仍是业内的笑柄。
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眼神阴鸷。
“圣人?她也配?”
“让她去折腾。教育这潭水,深不见底。我倒要看看,这位为国争光的‘全球大使’,最后是怎么被淹死的。”
郑雅君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专家会议的第二天,她就让张岚把所有商业合作的意向书,全部打包退了回去。
张岚看着那些重新封好的文件,心疼的不得了:“雅君,你再想想。我们随便接一两个,资金上就能宽裕很多。”
“姐,我们现在不缺钱。”郑雅君的回答很平静,“缺的是能沉下心做事的人。”
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了出去。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国家一级编导,陈庚。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艺术家,退休后一直在家养花弄鸟,不怎么过问外面的事。
“陈老,我是郑雅君。我想请您出山,为孩子们做点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苍老的声音有些疑惑:“孩子们的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什么?”
“我们想编一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舞蹈教材,让孩子们知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多美。这件事,没有您来领头,我们心里没底。”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只传来三个字。
“我加入。”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舞蹈理论界的泰斗,钱明教授。他学术上很厉害,脾气也很火爆。
“钱老,我想……”
“你想做教材的事,我听说了。”钱明直接打断了她,声音像是带着火气,“也听说了那帮教研员是怎么给你泼冷水的。一群只看课时,不看未来的书呆子!”
“我早就想骂他们了!我们自己的东西,再不捡起来,就真的要断代了!算我一个!你要是敢把传统的东西改得乱七八糟,我第一个拍桌子!”
一个,又一个。
之前和郑雅君合作过《丝路舞影》的老艺术家,还有舞蹈学院里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接到她的电话后,几乎都没怎么犹豫,全都答应了下来。
这些人,钱请不动,名也打动不了。能让他们重新出山的,只有传承这件事。
三天后,工作室的会议室里,一支由中国舞蹈界顶尖人物组成的教材编写专家组,正式成立了。
可第一次开会,就吵了起来。
“我不同意!”一个跟着郑雅君从欧洲回来的年轻编导,指着屏幕上的一段古典舞素材,激动的站了起来,“钱教授,这段踏歌的节奏太慢了,动作也太复杂。现在的孩子,三分钟热度,你让他们学这个,不出十分钟就全跑光了!”
他操作电脑,调出另一段视频:“我们应该这样,用现在最火的电子国风音乐做背景,把踏歌里最有代表性的抬脚、跺脚动作提炼出来,简化成几个八拍,孩子们一学就会,还能发短视频!”
“乱来!”钱明教授的脸都气红了,“你那是做操!不是跳舞!把老祖宗的东西,拆成快餐,这是传承还是糟蹋?”
“可不吸引他们,他们连看都懒得看,还谈什么传承?”年轻人也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时代在变,我们的思路也得变!总不能抱着老一套不放吧?”
“你……”钱明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
会议室里,气氛很僵。年轻的编导们觉得老教授们思想太死板,老艺术家们则认为年轻人太急躁,把艺术看得太简单。两代人之间,好像有条跨不过去的沟。
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主位的郑雅君。
郑雅君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慢慢开口。
“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吵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是把老东西做出新花样。”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重重的写下了两个字。
翻译。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错,就是翻译。”郑雅君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用孩子们能听懂的语言,能接受的方式,去‘翻译’我们古老的文化。翻译,不是乱改,更不是扔掉。它是在保留核心味道和文化的基础上,找到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