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郑立夫叹了口气，“丫头，爷爷不懂你们城里那些事。爷爷只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在院子里转圈，摔倒了，爬起来，腿受伤了，好了以后，你还是喜欢。”
“你当初去那个什么城里，不是为了当什么大明星，你是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多好看。”
“别走着走着，忘了自己当初为啥要出门。”
电话挂断了。
郑雅君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吹动了她的头发。
第二天，她主动约了赵菲。
地点在酒店的咖啡厅。
赵菲准时出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有动的咖啡。她看到郑雅君，表情没有变化。
“郑小姐，想通了？”
郑雅君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绕圈子。
“赵总，我来之前，给我爷爷打了个电话。”
赵菲的眉毛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表示她在听。
“我爷爷问我，他们是不是不让我跳舞了。”
赵菲的嘴角出现一个弧度，像是在笑。“老人家关心的事情，总是很朴实。”
郑雅君看着她，继续说：“所以我今天来，只问一个问题。如果我签了合约，公司对我未来的舞蹈事业，有什么规划？”
赵菲靠向椅背，拿起桌上的银质小勺，在咖啡里慢慢搅动。
“规划当然有，星耀从不做没有规划的事。”赵菲开口，“郑小姐，你的古典舞，是你的敲门砖。它很有艺术性，也很有观赏性，帮你打开了市场，让所有人都认识了你。”
她放下勺子，勺子碰到杯壁，发出一声轻响。
“但是，敲门砖的作用，就是敲门。门开了，你就不再需要它了。”
赵菲的话很直接。
“市场需要的是什么？是话题，是数据，是粉丝想看的东西。我们会为你安排全国最好的声乐老师、表演老师，以及舞蹈老师。但这个舞蹈，是目前最流行的女团舞。动作简单，节奏感强，容易模仿，传播速度最快。你在综艺节目上表演一段，马上就能上热搜。”
“至于古典舞，”赵菲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一个合适的词，“它的制作周期太长，练习过程太苦，受众范围也太小。最关键的是，它的商业转化率太低。以后，你可以在一些重要的晚会上表演一次，作为一个‘情怀’和‘人设’的标签来巩固形象。但它不会是你的主业。你的主业，是当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而不是一个舞者。”
郑雅君安静地听着，她听清了每一个字。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进皮肤里，刚开始不觉得疼，但随后，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就从皮肤蔓延到了心里。
她想起了冰冷的练功房地砖，想起了左腿旧伤复发时的剧痛，也想起了每一次完成一个高难度动作后，汗水流进眼睛里的那种满足。
那是她用十几年的人生换来的东西。
在赵菲的口中，那只是一个“敲门砖”，一个“标签”。
“所以，你的意思是，”郑雅雅君的声音没有起伏，“我需要放弃我练了十几年的东西，去学那些……更赚钱的舞？”
“这不是放弃，是升级。”赵菲纠正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是从一个艺术家，升级为更有商业价值的顶流明星。郑小姐，你要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流量和地位，才能让你真正站稳脚跟，让你拥有选择的权力。艺术不能。”
咖啡厅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轻微的音乐声。
郑雅君看着桌上那份厚厚的，代表着无数人梦想的合约。
她又想起了爷爷的话。
别忘了自己当初为啥要出门。
她伸出手，慢慢地，将那份合约推回到了桌子中央。合约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动，最后停在了赵菲的手边。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很轻松，发自内心。
“谢谢你，赵总。”
“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
赵菲的笑容僵住了。
她见过很多新人，有的渴望，有的贪婪，有的野心勃勃。她也见过一些人故作清高，以此抬高自己的价码。
但眼前这个女孩，她看不透。这个女孩很平静，没有算计，也没有贪婪，这让她感到陌生。
“郑小姐，你可能没听懂我的话。”赵菲身体前倾，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艺术不能当饭吃，流量才是这个时代的王道。你的古典舞是敲门砖，但它不是你登顶的阶梯。”
她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说话的语气很冷静。
“你得先站上金字塔的顶端，拥有了足够的话语权，然后才有资格去谈你的理想和艺术。否则，你那点坚持，在这个圈子里，一文不值。”
她看着郑雅君，用一种教导的口吻说。
“你现在拒绝的，不是一份合约，而是你唯一能通往山顶的路。”
郑雅君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
然后，她笑了。
这个笑容很干净，冲淡了咖啡厅里紧张的气氛。
她将那份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合约，又往前推了推，推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赵总，谢谢您的看重。”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但我想，您也误会了。我拍戏，不是为了站上什么金字塔的顶端。”
“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能看到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舞蹈有多美。如果为了流量，需要我去做违背我初心的事，那我宁愿不当这个明星。”
咖啡厅里陷入了寂静。
赵菲从业十几年，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郑雅君会讨价还价，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甚至会用拒绝来试探星耀的底线。
她准备了无数套应对的话术，却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用一种最简单，也最决绝的方式，彻底拒绝。
这不是待价而沽。
这是真的不想要。
赵菲脸上的职业微笑终于彻底消失了。她盯着郑雅君看了足足十秒，表情从错愕，到审视，最后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失望。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依然坐在那里的郑雅君。
“郑雅君，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个圈子的水有多深，有多冷。”
她说话的语气很冷。
“今天你走出这个门，你会发现，没有了星耀，你连在这个圈子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错过了我，错过了星耀，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