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伸出那只布满厚茧和伤痕的手，盖在郑雅君的手背上，把那枚奖章，连同她的手，一起紧紧握住。
“只要咱们的根，还牢牢扎在这片土地里，就不怕任何风吹雨打。”
爷爷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郑雅君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低头看着那枚奖章，再抬头看向爷爷，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她守护的，是像周克文班长那样，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这片土地的根与魂。
这个阵地，寸土不让。
高明带着他的一千万和国际化蓝图，灰溜溜的走了。
那份摆在桌上的精美合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被留了下来。
会议室里，起初的愤怒和解气慢慢过去，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现实的压力。
“一千万……”之前那个年轻的助教，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咱们工坊一年的所有开销，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有了这笔钱，刘奶奶的关节炎就能用进口药，古川大师也能换个好点的助听器了。”
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让刚刚还团结一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是啊，风骨不能当饭吃。守护传承需要钱，给孩子们改善伙食需要钱，给这些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传承人一个体面的晚年，更需要钱。
郑雅君拒绝得很干脆，也很漂亮，可漂亮之后呢？
教材的编写，插画的设计，后续的排版印刷，每一样都是巨大的开销。之前大家凭着一腔热血，可以不计报酬，可项目要往前走，不能只靠喝西北风。
就连一直支持郑雅君的刘文博教授，此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色。他知道郑雅君的选择是对的，可面对现实的困境，这份正确显得有些苍白。
整个团队的士气，明显低落了下去。大家之前那股要把天捅个窟窿的干劲，好像一下子就没了。
郑雅君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她直接拿起那份被遗弃的合同，走到角落的碎纸机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送了进去。
“嘶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那份承载着千万巨款和虚幻蓝图的合同，变成了一堆没用的碎纸屑。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话虽如此，可办法在哪儿呢？
接下来的两天，工坊里的气氛很沉闷。大家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工作，但讨论的声音小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那一千万，像个影子，在每个人的心头盘旋。
郑雅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她联系了之前所有合作过的基金会和企业，得到的答复却大都委婉而客气。
支持一场演出，几十万，没问题。可支持一套前途未卜的全国性教材编写，这是个无底洞，没人敢轻易投钱。
第三天下午，就在郑雅君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私人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来自北京的座机号码，她的心跳了一下。
是教育部的李卫国司长。
“您好，李司长。”她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小郑同志，听说你们那儿前两天很热闹啊。”电话那头的李卫国，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好像对工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郑雅君心里一沉，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华夏书局那个高明，我都听说了。”李卫国的笑声收敛了些，语气变得严肃，“干得漂亮！我还在想，你们万一要是被那点钱迷了眼，我该怎么跟上头交代呢。”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赞许。
“你守住了这条底线，守住了咱们这套教材的根。国家，不会让你们这些真心做事的人寒了心。”
郑雅君握着手机，听着这番话，心里堵着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李司长，可是资金的问题……”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李卫国直接打断了她，“有人会去找你。记住，把咱们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的，国家给你兜底。”
电话挂断了。
郑雅君还愣在原地，有些没回过神来。
国家给你兜底。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之前所有的不安和犹豫，全都不见了。
三天后，一辆比华夏书局那辆更低调，但车牌号却很不简单的红旗轿车，缓缓停在了工坊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头发微霜，气质儒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团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和文件。
男人径直走到正在院子里和刘文博讨论问题的郑雅君面前，主动伸出了手。
“郑雅君同志，刘教授，你们好。”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社长，我叫王建国。”
人民教育出版社！
刘文博教授手一抖，握着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这六个字的分量，对于中国教育界的人来说，无人不知。它代表着国家标准，代表着顶级的权威。
这才是真正的国家队！
“王社长，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刘文博有些激动的站起身。
“为这么一套利国利民的好教材，我必须亲自来。”王建国社长笑容温和，目光却很坚定。他看了一眼这个质朴的工坊，眼神里全是敬意，“李司长都跟我说了。我们这次来，一是学习，二是服务。”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让助理递上了一份文件。
那不是商业合同，而是一份红头文件式的合作协议。
“这是我们草拟的合作方案，你们先过目。”王建国解释道，“关于这套教材的所有编写、设计、印刷费用，由国家财政专项拨款支持，上不封顶。”
“同时，这套教材未来产生的所有利润，除了覆盖成本，剩余部分将全部注入一个由教育部监管的专项基金。这个基金，将定向用于非遗工坊的运营，以及全国非遗传承人的扶持和奖励。”
“我们人教社，只负责把书做好，分文不取。”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份协议的内容给惊住了。
专项拨款，上不封顶！
利润反哺，分文不取！
这气魄，这支持，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