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这场争执，通过手机镜头，实时传到了郑雅君的眼前。她没有出声制止，只是安静的看着，直到阿克苏的身影消失。
“雅君姐，这……”林涛一脸为难。
郑雅君打开了全员通话，她的脸出现在所有工坊的屏幕上。喧闹的训练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让人不敢出声的压力，“我也知道刚刚帕米尔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扫过屏幕，好像在看着每一个人。
“今天，我公布正式的选拔标准。一共三条。”
“第一，舞技。这是基础，跳不好，什么都别谈。”
“第二，品德。我不需要一个心里只有自己，把荣誉当成个人炫耀资本的舞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她的话。
“第三，”郑雅君的语气加重了，“也是很重要的一条，要懂得聆听。”
“聆听？”有人小声嘀咕。
“对，聆听。”郑雅君解释说，“聆听别人的舞步，聆听不同文化的韵律，聆听整个舞台的呼吸。在《山河之舞》里，你不是主角。山要听河的流动，河要感受风的自由。如果你只想着自己，你的舞步，就是噪音。”
阿克苏没有走远，他站在工坊的门口，把这些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有不服，也有一丝困惑。
“所以，我的考核方式很简单。”郑雅君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案。
“从明天开始，三地工坊，交换教学。”
“大凉山的孩子，去学鹰舞的基础动作。帕米尔的小伙子，去学朵洛荷的跺脚。内蒙古的姑娘，同时学前两者。”
“一个星期后，我会看你们的学习成果。谁能最快放下自己的骄傲，领悟并尊重别人文化里的韵味，谁就优先进入最终名单。”
这个决定，像一颗炸弹，让所有人都懵了。
让习惯了在天上“飞”的鹰去学在地上“跺脚”？让习惯了在大地扎根的舞者去学展翅高飞？
阿克苏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抗拒。他是帕米尔的雄鹰，怎么能去学那种在地上使劲踩的舞？那多笨重！
第二天，交换教学正式开始。
阿克苏到底还是来了，他不想就这么认输。
当朵洛荷的教学视频放出来，看到那些彝族孩子光着脚，用整个身体的力量重重跺向大地时，阿克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试着模仿，抬起脚，轻轻落下。
“不对！”视频连线那头，负责教学的彝族老师直接指出了他的问题，“小伙子，你的力量都在脚尖上，是飘的！你要用脚后跟，把全身的力气，都砸下去！感觉那股劲，从地里传回来！”
砸下去？阿克苏感觉这简直是侮辱。鹰是轻盈的，是向上的，怎么能往下砸？
他试了几次，动作别扭的像个小丑，引来旁边几个学员的低笑。阿克苏的脸涨的通红，他停下动作，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他看到视频里，一个瘦小的彝族女孩，大概只有七八岁，也在学鹰舞。她努力模仿着雄鹰展翅的动作，因为个子小，力量不足，动作显得很笨拙，甚至摔了一跤。但她很快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着屏幕里的塔吉克老师，眼睛亮晶晶的，又重新开始模仿。
没有抱怨，没有不屑，只有专注和认真。
阿克苏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别人的嘲笑。他回想着那个彝族老师的话，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脚后跟，然后，重重的跺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震动，从脚底，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和脚下这片土地连在了一起，一种踏实而厚重的力量，从地里传了上来。
他愣住了。
原来，这就是“山”的感觉。
他再次抬起手臂，做出鹰舞的姿势。这一次，他的动作里，少了一丝飘忽，多了一份沉稳。他的鹰，不再只是一味地向天空索取高度，而是有了大地的支撑，飞得更高，也更稳了。
阿克苏睁开眼，眼神里的孤傲和迷茫，化作了一丝明悟。
一个星期后，二十人的最终名单公布。
当林涛念到“阿克苏”这个名字时，工坊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提出异议，就连之前被他骂作“鸡崽子”的塔伊尔，也心服口服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星期，所有人都看到了阿克苏的改变。
团队的雏形，在这一次特殊的考核中，悄然形成。
然而，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一次合练，在县里最大的一个排练厅进行。当三种风格迥异的音乐——深沉的鼓点、高亢的鹰笛、悠扬的马头琴——同时响起时，现场瞬间变成了一片灾难。
跳朵洛荷的嫌鹰舞的节奏太快，跳鹰舞的嫌安代舞的旋转碍事，跳安代舞的又被朵洛荷的跺脚声震得找不到节拍。
舞者们互相干扰，动作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撞在一起。原本各自民族的舞蹈精髓，此刻混在一起，成了一锅毫无美感的大杂烩。
郑雅君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排练厅的角落里，一直拄着拐杖默默看着的郑立夫，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看着场上那群乱成一团的年轻人，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的郑雅君，只吐出了四个字。
“乌合之众。”
郑立夫那句“乌合之众”，让排练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音乐停了，舞步也乱了。
刚刚还乱糟糟的队伍，现在彻底散了，各自退回了自己的小圈子。
“这鼓点太慢了，我们的鹰舞根本没法跳！”阿克苏第一个抱怨，胸口起伏，额头上全是汗。
“慢？你们那才叫乱飞！”大凉山这边一个叫阿牛的彝族小伙立刻顶了回去，“一点章法都没有，我们刚找到感觉，就被你们的节奏全带偏了！”
“还有你们，转起来就不管别人死活了？”一个塔吉克小伙子指着内蒙古那边的几个姑娘，语气很冲，“好几次差点撞到我，这是跳舞还是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