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束，孩子们一个个都玩出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
郑雅君再次走到场地中央，笑着问道：“好了，小音乐家们，现在，让我们再来一次，变身成刚才那个最漂亮的造型，好不好？”
这一次，当孩子们再次尝试反弹琵琶这个动作时，奇迹发生了。
虽然姿势依旧稚嫩，平衡也摇摇晃晃，但几乎有一大半的孩子，都能将这个动作的雏形完整的做了出来，并且能坚持好几秒。他们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个漂亮的造型，脸上都露出了惊喜和骄傲的笑容。
一个之前一直板着脸的儿童心理学专家，忍不住喃喃自语：“寓教于乐……这才是真正的寓教于乐。他们不是在学动作，他们是在创造属于自己的快乐。”
刘文博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那些因为完成了一个动作而欢呼雀跃的孩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份他亲手草拟的，充满了各种角度、力臂分析的训练大纲的冰冷触感。
那些火柴人，那些数据，在眼前这些活生生的笑脸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郑雅君穿过喧闹的孩子们，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额头上也带着一层薄汗，眼神却清亮的惊人。郑雅君没有丝毫的炫耀和得意，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教授，平静的开口。
“刘教授，”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专家的耳朵里，“教育是点燃，不是灌输。”
郑雅君的目光扫过那些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孩子们，最后重新落回到刘文博那张写满震撼的脸上。
“您觉得，孩子们的火焰，被点燃了吗？”
刘文博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郑雅君那句话，让他坚持多年的学术观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可几十年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刘文博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那股权威感又回来了几分。
“游戏确实能激发兴趣，我承认。”刘文博的声音不高，但盖过了孩子们的嬉笑声，“但兴趣只是第一步。舞蹈是严谨的学科，只靠游戏教出来的，是花架子。没有系统训练，没有对肌肉记忆的反复强化，新鲜劲过去，还是一盘散沙。”
“真正的教学，必须是可持续、可复制的。你这种方式，太依赖老师的个人魅力，换一个老师，换一个场景，可能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刘文博的话说得很重，直接点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教育专家和一线教师，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郑雅君的课太精彩，但他们学不来。
郑雅君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笑了笑。
“刘教授说得对，游戏只是点火，要让火烧得旺，烧得久，还需要添柴。”她的目光转向角落，那里，古川大师一直沉默地坐着。
“古川大师，该您了。”郑雅君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古川大师缓缓站起身，他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张傩戏面具。
面具通体漆黑，眉心一点朱砂，双目圆瞪，嘴角却似笑非笑，透着一股神秘的威严。当古川大师将面具戴在脸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排练厅里原本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胆小的，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刘文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用这种东西教孩子，简直是荒谬。
然而，郑雅君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她没有让古川大师直接展示舞步，而是走到孩子们中间，用讲故事的语气轻声解释道：“大家不要怕，这位大师戴的面具，不是鬼怪，而是一位古代的大将军。”
她指着面具，对孩子们说：“你们看，他瞪着眼睛，是不是很威武？古时候，将军们在带兵打仗之前，就会跳一种舞，来为自己和士兵们增加勇气。我们接下来要学的，就是这位将军出征前，鼓舞士气的第一个动作。”
郑雅君没有用傩舞或者起手式这种专业的词，而是换了一个孩子们能懂的说法。
“我们把它变成一套勇气操，好不好？”
“勇气操？”孩子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害怕的感觉也淡了不少。
郑雅君点了点头，对音响师示意。
“咚！咚咚！咚！”
一阵节奏感极强，充满力量的鼓点音乐，猛然在排练厅里响起。
那鼓声好像直接敲在人的心脏上，让人热血沸腾。
古川大师动了。
他双腿微屈，身体下沉，双臂猛然向两侧张开，五指如爪，手腕一拧，一个刚猛的亮相。动作干净利落，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阳刚之气，瞬间镇住了全场。
“看，这就是将军在说：‘我来了！’”郑雅君的声音盖过鼓点，充满了感染力，“来，小将军们，跟着我！第一式，马步站稳，像一座山！”
孩子们被那鼓点和威武的动作点燃，学着古川大师的样子，扎起了马步。
“第二式，双臂张开，告诉所有人，你们的胆子最大！”
郑雅君将傩舞中一个复杂的起手式，拆解成几个简单又有力的标志性动作，再配上几个大开大合的前后踏步，融合进鼓点的节奏里。
一套时长不过两分钟的课间操，就这么诞生了。
“嘿！哈！”
郑雅君带着孩子们，跟着鼓点，一遍遍地重复这套动作。孩子们大声地喊着号子，动作孔武有力，小小的身体里好像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排练厅里，完全不见舞蹈常有的阴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充满生命力的阳刚之气。
那些原本觉得跳舞是女孩子干的事的小男孩们，此刻跳得比谁都起劲。
一个平时班里最调皮的男孩，跳得满头大汗，小脸涨得通红。间隙时，他跑到旁边一位一线女教师的身边，仰着头，眼睛亮得惊人，兴奋的大喊：“老师！老师！这个比奥特曼变身还帅！”
女教师愣住了，随即看着那个男孩脸上纯粹的兴奋，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奥特曼的变身是虚构的英雄。眼前的勇气操，连接的却是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千年的，属于他们自己祖先的血性和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