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失望伤过，所以害怕了。
“雅君姐，我们……要不先回县城？”老王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村民不配合，我们什么都干不了。”
郑雅君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不走。”
她把身上那个很重的设备箱轻轻放下，然后指了指村口旁边那片还算平的地。
“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陈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营扎寨？雅君姐，他们都赶我们走了……”
“他们让我们走，我们就走，那我们和以前那些来过又走掉的人，有什么区别？”郑雅君反问。
她没再多解释，而是自己动手，打开背包，开始拿出帐篷的支架。
她的动作很平静，没有一点犹豫。
团队里的人互相看着，看着老板平静又坚决的侧脸，那些抱怨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老王叹了口气，随即也卷起袖子：“还愣着干什么？搭帐篷！”
一个人动了，其他人也就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不再去想村民的态度，只是默默的听着指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搭起临时的营地。
帐篷一顶顶撑开，设备被分类放好。
天色渐渐暗了，山里的温度降得很快。
郑雅君从物资里翻出行军锅和一些简单的食材，又让几个男同事去附近捡了些干柴。
“生火，做饭。”
她简单的下了命令。
很快，一堆篝火在村口烧了起来，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山里的寒气，也照亮了每个人疲惫的脸。
铁锅架在火上，水烧开后，郑雅君把带来的面粉和水和在一起，揉成面团，然后分成一个个小块，按成圆饼，贴在烧热的锅壁上。
没多久，一股混合着麦香和柴火味的简单香气，开始从锅里飘了出来。
这股香味不需要翻译，就这么慢悠悠的，顺着晚风，飘进了村寨，飘进了那些关紧的门缝里。
屋子里，原本准备吃晚饭的村民，都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几个孩子忍不住凑到门边，用力的吸着鼻子。
“阿妈，好香啊……”
营地里，第一锅饼烙好了。金黄色的饼子，冒着热气。
郑雅君没有先分给自己的队员，她拿起一块最热乎的，走到了营地边上，离村子最近的地方。
她蹲下身，只是静静的拿着那块饼，看着村寨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团队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任何事发生时，一栋吊脚楼的阴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的探了出来。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
她被那股香味吸引，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着篝火的方向挪了过来。
团队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吓到这个小小的客人。
女孩在离郑雅君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她看着郑雅君手里的饼，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却不敢再往前走。
郑雅君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饼，往前递了递。
这个动作，简单又纯粹。
小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块热气腾腾的饼。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想要伸手去接。
可就在她的手快要抬起来的时候，村寨里，传来一声严厉的喊声。
是彝语。
小女孩猛地缩回身子，惊恐的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跑进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郑雅君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手里的饼还冒着热气。
营地里，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被浇灭。
小陈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郑雅君却只是收回了手，她看了一眼女孩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
她将那块饼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了身边的小陈。
“吃吧。”
她平静地说道，“明天，我们继续。”
她知道信任这东西不是一顿饭就能换来的，要融化这座冰山，她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
郑雅君已经站在了村长吉克长老家的吊脚楼下。
她身后没带团队，就一个人。
一夜的休整，她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些，眼神却比昨天更加清亮。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吉克长老拄着木杖走出来，看到又是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老人重复着昨天的话，声音像是山里磨了多年的石头，又冷又硬。
郑雅君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脸上没有昨天那种刻意的笑容，只是平静。
“长老，我今天来，不谈帮忙。”
吉克长老的眉毛动了动，停住了准备转身的脚步。
“我们想雇人。”郑雅君的声音很清晰，“把山下塌方那边的物资，搬到村里来。按人头，按趟算钱，市场价的两倍。”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老人的眼睛，“现结。”
“雇人？”吉克长老眯起了浑浊的眼，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你们城里人，花样多。”他摇了摇头，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我们不需要钱。”
“您不需要，村里的孩子需要。”郑雅君的语气依旧平静，“新衣服，新书包，他们需要。”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吉克长老的心上。他沉默了，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
这时，旁边几栋吊脚楼的门也开了，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彝族汉子走了出来，他们是昨晚听到了动静，过来看情况的。
“两倍工钱？”一个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的老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他的眼神里，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动的渴望。
“对，两倍。”郑雅君转向他，肯定的点头，“从山下到村里，背一趟，五十斤以上的物资，我们就给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手指。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几个老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这里，去县城打零工，累死累活一天，也赚不到这个数的一半。
“长老，闲着也是闲着。”最先开口的老人，看向吉克长老，声音有些沙哑，“家里的娃，快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