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演员都围了过来，安静的听着。
“天上下着冻雨，泥水灌进衣领里，冷得骨头缝都疼。饿了，就从泥里抠草根嚼，渴了，就捧一把混着泥沙的雨水喝。”
赵哲看着那片散发着臭味的泥潭，脸上的不服气一点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问。
郑立夫旁边一个断了左臂的老人开了口，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
“为了等一个机会。等敌人一个侦察连接近，然后，把他们全留在那儿。”老人停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我们三十多号人，换了他们一个装备精良的连。值了。”
这几句话很平淡，却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进了在场每个年轻人的心里。
赵哲看着眼前这群普普通通的老人，看着他们身上那些藏不住的伤疤，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猛的站直，对着几位老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爷爷们，我错了。”
这堂特殊的课之后，所有演员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开始主动找这些老人请教。
“爷爷，您当时腿上中了一枪，是怎么撑着走完二十里山路的？”
“大爷，您在阵地上，看到身边最好的兄弟倒下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老人们也不藏着掖着，他们把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一点点掏出来，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这些孩子们听。
那不是在教表演，更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一个月后，当剧组正式开拍第一场戏时。
摄影机前，赵哲演的指导员在得知自己的通讯员牺牲后，没有大哭大喊。
他只是蹲下身，用那双在泥地里磨出了厚茧的手，一点点擦干净战友脸上沾满的泥土和血污，然后，笨拙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已经压扁了的糖，轻轻放在了战友那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旁边。
他的嘴唇在抖，肩膀在耸动，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监视器后面，李团长看着那个画面，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军人，眼眶也湿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郑雅君，声音有点抖。
“这帮孩子……成了。”
演员们身上那层属于演艺圈的浮躁气，在这一个月的淬炼和熏陶下，彻底没了。
他们不再是扮演一个军人。
在这一刻，他们就是。
......
《战地舞魂》的拍摄现场，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剧组的官方微博，每天只放一段十几秒的花絮。视频没精修也没配乐，连声音都是现场的杂音。
一段花絮里，是男演员赵哲在泥水里爬，背上扛着通讯设备，脸上的累和泥混在一起，眼神却很专注。
另一段，是女主角在篝火旁，为一群疲惫的“战士”跳舞。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作训服，舞蹈动作不柔美，但很有力量，能让人心里安定下来。
这些视频没怎么修，反响却很好。
“这质感！比那些磨皮偶像剧看着真实多了。”
“那个男演员的眼神，我真信他是在打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女兵跳舞，我有点想哭。那不是好看，是坚韧。”
每条花絮下面，都是网友的夸奖。这种认真做东西的氛围，和隔壁《钢铁柔情》剧组到处都是的营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星资本，顶层办公室。
刘峰划着平板，看着两个剧组在网上的口碑，脸色很不好看。
《钢铁柔情》的热搜，全是粉丝刷出来的，什么“哥哥神颜”、“姐姐太飒了”，但路人评论区里，基本都是嘲讽。
反观《战地舞魂》，讨论的全是剧情、演技和制作。
“刘总，”助理小心的站在一旁，“《战地舞魂》的口碑起来太快了，军方好几个官方号都转发了他们的花絮，我们的宣传效果不太好。”
刘峰关掉平板，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效果不好？”他哼笑一声，“那就换个玩法。”
刘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
“他们不是喜欢讲故事，讲情怀吗？那就从根上，毁了他们的故事。”
他转过身，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
“第一，去找几个军事专家、历史博主，给我写文章。就说在战场上跳舞，是对历史的不尊重，是对牺牲军人的侮辱。把事情闹大，扯上民族情感。”
“第二，”刘峰停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更冷了，“去查《战地舞魂》的剧组名单。他们的摄影指导，特效团队，后勤主管，一个一个联系。开五倍价钱挖过来！”
助理的脸色变了变：“刘总，这……”
“这什么？”刘峰的眼神很冷，“我要让他们拍不下去。我要让郑雅君知道，没有资本，她那套东西什么都不是。”
“他们想玩干净的，我就把他们拖下水，看谁更脏。”
一场新的冲突，悄悄开始了。
很快，网上的风向就变了。
很多大V营销号，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发了措辞严厉的文章。
《战场不是舞台！评<战地舞-魂>对军事题材的荒诞改编》
《消费英雄，娱乐至死：郑雅君的“战地舞魂”是在侮辱谁？》
《警惕！打着文化旗号的历史虚无主义正在侵蚀我们的影视剧！》
文章里说郑雅君江郎才尽，只能靠在战场跳舞这种奇怪的设定博眼球。
水军很快把这些文章到处转发，带起了节奏。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打仗呢，哪有空跳舞？太假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她有骨气，原来也是为了噱头什么都敢编。”
“脱粉了，拿先烈开玩笑，这种底线都不要的剧，谁爱看谁看。”
张岚拿着手机冲进郑雅君的临时休息室时，看起来很生气。
“雅君，你快看！这帮畜生！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郑雅君正在看剧本，闻言抬了抬头，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她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急什么，”郑雅君把手机还给张岚，“身正不怕影子斜。拍好我们自己的东西就行。”
“可……”张岚还想说什么，郑雅君又低头看剧本，很专注，张岚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网上的攻击只是开始。
三天后，剧组开制作会议，更大的麻烦来了。
会议正在讨论下一步的拍摄计划，摄影指导老王突然站了起来。他跟了郑雅君两部戏，在片场平时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