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陈奶奶开始逼着妈妈要二胎。
她坐在沙发上，对着妈妈颐指气使：【你也快四十的人了，还想要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陈小宝缩在沙发的一角正在玩游戏，这些话，她向来不在乎。
我愣神间不小心碰碎了一个茶杯，陈小宝见状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陈奶奶随即就冲过来，一把把我拽倒在了地上，【你干什么吃的！一提二胎你就来脾气了？】
她喋喋不休：【你摔的是我们陈家的东西，不是你们阮家的！】
许是说到了痛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怪不得你爸跟着别人跑了呢，有你这样坏心眼的闺女，简直就是个丧门星！】
我僵在了原地。
爸爸是妈妈的大忌，只要一提到他，妈妈随时就会发疯失控。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可是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妈妈就已经冲了过来。
我的手被按到了摔碎的玻璃上，刺疼瞬间传来。
我看着妈妈发怒的样子，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伸手把我的衣服狠狠地往下拽，嘴里不停地在咒骂着我。
【狐狸精！】
我仓惶地想要挣扎，可是没用。
陈奶奶带着陈小宝一溜烟地跑到了卧室，顺带把门也给锁上了。
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我哀求妈妈，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浑身被扒得只剩内衣，被妈妈发疯似地丢出了门外。
在楼道里，邻居们全都涌过来看热闹。
只有一个好心的阿姨给我披上外套，递给我纸巾。
【孩子，你的手流血了。】
我低头，手指上的血流了好多。
可我却不觉得疼了。
【怎么回事啊？】
【是陈家媳妇带来的那个闺女，搞得家里天天闹腾。】
【我看着孩子挺好的，前几天还看到她在楼下喂流浪猫呢。】
【谁知道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蜷缩在角落里，听着邻居的议论声，那么刺耳却又清晰。
胸腔某处涨得很疼，那种酸楚感密密麻麻传遍全身，让我觉得几乎都要窒息。
有人不断在敲打家里的房门，也有人在门外劝说妈妈。
一门之隔，妈妈没有给我开门。
该有多恨，才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不知道。
也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我不想再谅解妈妈了。
19
爸爸走的时候我只有十岁，我也没有做错过什么。
名字不是我能决定的，长相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是妈妈却为此恨上了我。
整整四年，她不肯和我讲话，不肯正眼看我，更从来没有再关心过我。
唯一的几次，都是她想让我陪她一起去死。
她把自己在婚姻里的不幸福，全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她已经忘记了，我是她的女儿，那个她曾经抱在怀里，疼爱了十年的孩子。
20
寒假开学的第一天，我刚进班里，却发现自己的桌子和凳子都被人贴上了照片。
我只看了一眼，后背的冷汗就瞬间下来。
是那天我被妈妈丢在门外的时候拍的。
【恩静，】同桌王晓晓轻轻推了一下我，【没事吧？】
我看向坐在我后面的陈小宝。
她笑得很开心。
【姐姐，你的照片怎么会贴在了桌子上，多丢人呀，千万不要被徐阿姨知道哦。】
周围有窃窃的私语声。
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有一瞬间想要呕吐的冲动，被我强制压下去了。
双手不停地颤抖，我想要撕掉胶纸，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双手抖得厉害，我根本就控制不住。
我恍然发觉，自己的病，好像更严重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用电话卡打给了徐医生。
可那边忙线了很久，并没有人接。
我失魂落魄地往教室里走，却在经过操场的时候看到了陈小宝。
妈妈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保温桶。
【阿姨，您做的饭好好吃，食堂的太难吃了，我都吃不下。】
妈妈细心地替陈小宝嘴角的饭粒，站在灯光下温柔地注视着她。
【阿姨，】陈小宝仰起脸，随意地看了一眼身后，【要不要我去叫一下姐姐？这么多呢，我们可以一起吃。】
我离得不远，站在操场栏杆的后面，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不用，】妈妈的话听不出什么波澜，【我是专门做给小宝吃的。】
说话间，我妈又替陈小宝整理好了围巾，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宠溺：【虽然立春了，但是倒春寒还严重呢，要注意保暖。】
……
我默默地绕开这里，走更远的路回教室。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晚自习妈妈这样来过，陈小宝几乎每个晚自习都会出去一会。
她是班长，班主任也从来不会过问。
我今天才知道，这段时间原来是妈妈来给她送宵夜。
很遗憾，我只能躲在黑暗里，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21
在学校的日子渐渐开始不好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起初只是有些c班的学生来找我，叫我出教室后便问我卖不卖。
拿着试卷的手隐隐在发抖。
那个男生伸手推了我一下，随即又把脸贴过来。
【多少钱一次？】
离得近了，我能闻到他身上浓厚的香烟味道。
我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可是一个红衣服的男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二话不说就甩到了我脸上。
【装什么啊？】
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一中的学霸竟然是这么随便的一个女生啊。】
后面的人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我蹲在地上，迅速想要捡起那些照片。
可是一双白色的鞋子却踩在了上面。
陈小宝慢慢弯下身子：【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
陈小宝的脸是可爱的那种类型，可这一刻，我突然很想撕掉她这张脸皮。
我想知道，在这底下，究竟是藏了什么恶魔。
【这么欺负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仰起头，看着陈小宝甜美的笑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
【为什么？】
陈小宝轻轻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姐姐，连你自己的亲妈都可以随便欺负你侮辱你，别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事情闹得很大，班主任终于在课下的时候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王老师把成绩单拿给我看：【恩静，这次的月考你倒退了有几十个名次，不仅跌出了年级前十，就连前五十都掉了出去。】
【那些照片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你年纪还小，不要想着用一些特殊的办法吸引异性，先搞好学习，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我卷着衣角，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出来的时候王老师又叫住了我，他语重心长：【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说你心术不正，还……】
他顿了顿，随即看向我的目光又深了几分，【你妈妈都这么觉得，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推门的手微微一顿，我回过头看向王老师，声音里略微带些嘶哑：【我妈她，她说什么了？】
王老师看我的表情一噎：【没什么，先去学习吧。】
我怔怔地走出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我的妈妈。
【妈？】
我弱弱地喊了一声，可她却猛然转过身狠狠甩了我一耳光：【谁让你在学校找男人的？】
……
我捂着脸僵在原地。
她浑身都在颤抖：【我早就知道，你就是第二个周思思！】
又是这样的话。
又是这件事。
从我十岁到十五岁，所有争吵挨打受辱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件事！
可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不是周思思，我更没有让爸爸出轨，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算到我头上？
【阮锦思，】妈妈看着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活得好好的？】
【你快点死吧，】她突然笑了起来，【这样我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看着她狰狞的面孔，我却也不觉得难过了。
五年了。
每一次她骂我打我的时候，我都会心疼她，曾经那么温婉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可现在，我不觉得难过了。
我的妈妈。
她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