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听着那些青楼女子的对话,心里一怔,看向红鸾的背影,竟觉得多了几分落寞。
红鸾心里的少年郎负了她,所以雨夜前来问佛,任凭那玉足鲜血淋漓,她也不顾那玉足的伤,去往了菩提寺解惑。
痴情的青楼女子被辜负的故事,古往今来,还真是屡见不鲜。
苏颜摇了摇头,对于红鸾有着些许同情,只能跟着红鸾去往了后院的卧房。
一入后院便听得一阵清脆悦耳的凤铃声,苏颜刚一抬头便看见了后院之中一座三层高的阁楼,那阁楼的屋檐下是一排排风铃,有风拂过之时,便听得叮铃铃的声音。
又是这样的风铃,苏颜看着那屋檐下的一排风铃,脑海中不断闯入的一张脸,以及映在脑海中的一双眼。
“我还能再遇见你吗?”一声无力的叹息,夹杂着无数的思念与害怕。
他眼尾泛起的红意,他的一袭荼白长衫,以及纵马而来的红衣少年,一张与阿难一模一样,却全然不同的一张脸。
清贵公子模样的宁少宣,如今遇见的对佛充满敬意,一心向佛的阿难,亦或者是那个尽是癫狂与绝望的阿难。
她该遇见的,究竟是谁?
苏颜随着红鸾上了阁楼的第三层,推门而入,便闻得一阵润润的、甜甜的、沁人心脾的香味,随着红鸾的方向看去。
红鸾撑开窗户,正好能看见一盆盆皎洁纯净的花朵,那些花朵竞相开放,透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这是你最爱的栀子花,现在你每天都能看见了,你高兴吗?”红鸾神情淡漠,盯着窗外那一盆盆栀子花,像是对她自己说话。
可下一刻,红鸾突地欺身靠近那几盆栀子花,白皙纤细的一只手猛地将盛放的栀子花胡乱的拽了下来。
花瓣尽皆被粉碎,青色的汁夜混合着碎裂的花瓣,粘腻的糊在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指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苏颜走近了去看红鸾,她眼底弥漫着一股绝望而疯狂的笑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就这样淡然的碾碎了那一朵朵皎白的栀子花,直到那几盆本来开的繁茂的栀子花,只剩下仍然生机勃勃的绿叶。
清新脱俗的花香,与被碾成粘腻汁液的花朵,在此刻看来,竟令人心惊。
红鸾突地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檐身子慢慢往下沉,而后整个身子都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你为何要负我呢……”红鸾将头埋在膝盖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的话语只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哀愁,可怜而又无助,全然没了刚刚的癫狂与绝望。
“你说了要娶我的,可你怎么能娶了别人……”
一字一句,像是在质问着她等的少年郎,又像是在低声哭泣。
苏颜看着这个被辜负之后,为爱发狂的红鸾,有些害怕,又觉得面前的红鸾有些可怜。
“一个少年郎不回来了,那还有无数的少年郎,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苏颜的话语始终只能她自己听见,对于红鸾的遭遇,她想出声安慰,可她到底是局外人。
这只是一场过去罢了。
下一刻红鸾突地抬起头,看向了正对着窗户的一张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起初只是浅浅的,可越往后,那笑意便越加疯狂起来。
只消一眼,苏颜便觉得她嘴角的笑意,令人头皮发麻。
红鸾的眼神好似穿透了床檐下垂下的纱幔,看向的是纱幔之后。
她在看什么?
还不待苏颜细想,红鸾忽地起身,快步走到了床榻旁,撩开垂下的纱幔,而后她未脱鞋,便上了床。
她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嘴角是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仍旧未散一分。
苏颜看着红鸾偏过头去,轻轻掀开枕头旁的一个锦盒,极为小心的将锦盒内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玉的瓷瓶,瓷瓶上是一个红色的盖子,红鸾将那瓷瓶搂在怀中,下巴抵在那瓷瓶的红色盖子上。
笑意渐渐敛去,她手上那粘腻、湿滑的汁液涂抹在洁净的白玉瓷瓶上,倒好似是于纯洁无暇的丝绸之上,生生沾惹上了污秽不堪。
“当初你要是不负我,我也不会让你住进这骨灰坛了,你瞧瞧我选这骨灰坛,你可喜欢。”红鸾的声音轻柔,抱着骨灰坛的模样,竟好似抱着一个珍宝。
苏颜猛地听见红鸾的话,只觉头脑发懵,好似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一般。
骨灰坛!
那骨灰坛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又听得红鸾低声浅笑,抱着怀中的骨灰坛,转了个身,正好侧身面对着窗外已然残败不堪的栀子花,话语里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
“对了,你还能日日看着你最爱的栀子花呢。”
苏颜蹙眉看着此刻一派少女般天真的红鸾,再看了看红鸾手中抱着的骨灰坛,洁净无暇的瓶身与仿似鲜血淋漓的瓶盖。
窗边那被红鸾亲手扯碎的栀子花……
此时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以及花瓣被碾碎之后的清新味道。
红鸾是因为被少年郎的辜负而发了疯,还是她真的杀了辜负她的少年郎。
苏颜对于自己的猜想,竟有些害怕,可她看着红鸾的模样,虽是癫狂,可她说的一字一句,竟都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