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红鸾,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匆匆将手中的骨灰坛放回了锦盒之内,而后半坐起身,一双穿了布鞋的脚垂在床边。
“还好这鞋还未脏。”红鸾想要身后去将那鞋脱下,忽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满是栀子花瓣破碎的汁液。
“得先赶紧擦干净了才行。”红鸾一直盯着自菩提寺穿回来的一双布鞋,一双手在自己纱裙上蹭了起来,顷刻间一双手便都被蹭了个干干净净,她这才弯下身子,将那一双布鞋脱了下来。
苏颜看着红鸾这癫狂的近乎魔怔的样子,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那双鞋。
那是弘忍法师亲手递给她的一双鞋,一双再过普通不过的僧鞋,可她却视若珍宝。
“我还得穿着它去听弘忍法师宣讲佛法呢。”红鸾仔细的抚着那双鞋,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一种小女子的娇俏。
苏颜越发有些看不懂了,弘忍法师看向红鸾的神色仍旧是一副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模样,可一个得道高僧对一个青楼女子太过关心,又究竟为的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普渡众生?
“姑娘,姑娘,今日你可要一舞?”
门外的碧儿轻轻叩响了房门,她有些怯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手一直停在靠近门的地方,蜷缩着,静静的等着红鸾的回复。
门内的红鸾听着门外的声音,手里还抱着那双僧鞋,听到跳舞二字,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对了,他最喜欢我跳舞了。”红鸾话语轻轻,随即又转头看向了安静而孤独的躺在枕头旁的骨灰坛,像是问着骨灰坛里的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出家人喜不喜欢我跳舞呢?”
而后红鸾将那双僧鞋擦拭干净之后,也一起放到了枕头旁的锦盒之内。
锦盒轻轻盒上之时,门外的碧儿听到了红鸾娇俏的嗓音。
“告诉妈妈,今夜我要跳《白伫舞》。”
“嗯。”碧儿如释重负一般轻拍了自己胸口,幸好今日红鸾姑娘没有发火,竟还要跳这《白伫舞》,自那个少年郎走后,红鸾姑娘大约已有三年未跳过这支舞了。
怎得去了一趟菩提寺,一回来便要跳这支舞呢?
此时屋内的苏颜站在窗户边,看着那几盆只剩下繁茂枝叶的栀子花,微风穿透了她的身体,无一丝痕迹,甚至还不及残落不堪的绿叶。
局外人,局外人……
苏颜不由得默念起来,可她眼前有些癫狂的红鸾,竟令她有些心惊,更多的是不忍,一个惊才绝艳的青楼花魁,成了如今这番模样,还真是令人唏嘘。
真是个傻姑娘……
…………………………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窗边那几盆孤零零的只剩下绿叶的栀子花,最终淹没在了这场大雨里,而此时的红鸾着了一袭素衣,赤着一双玉足,足尖轻点,长袖飞舞,柔软的腰肢随着长袖舞动。
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伴随着喝彩声,红鸾这支舞的步伐越来越快,与琴音、鼓音相得益彰,整支舞灵动飘渺,出尘若仙。
苏颜站在喧闹的人群之外,看着被众人簇拥其中,享受着无数热烈掌声的红鸾。
为何偏偏自这支舞中看见了一个心碎的女子。
苏颜不忍再看,便出了喧闹的青楼,屋外狂风大作,她站在屋檐下,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伸出手去,想要感受一下那暴雨的热烈。
可那又急又快的暴雨穿透了她的掌心,并未有任何一丝留念。
“差点忘了,我如今是在别人的往事里,还不及这暴雨能留下痕迹。”
“甚好,甚好,那这大雨便淋不到我了。”
苏颜只身一人进入雨中,她感受不到大雨的冰凉与热烈,一路向着菩提寺行去,就要靠近那座孤零零的青石桥之时,她远远的便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难一手撑着青色泛白的油纸伞,一手提着一盏有些岌岌可危的翠竹灯,他小心的将那盏岌岌可危的翠竹灯用衣衫遮住,好似为那盏翠竹灯遮出了一片安全而温暖的天地。
他是在等她吗?
苏颜穿透那热烈的大雨往桥上走去,阿难感受到了苏颜的存在,有些急切的将那把青色泛白的油纸伞往苏颜的方向撑了过来。
“你回来了,你是仙女,我不知道你到底怕不怕这大雨,又不知道该到哪里等你,便来这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等你。”阿难半个身子都已然被雨打湿了,微弱的烛火映照着他那一张青俊的面容。
苏颜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张脸,她看着雨水自阿难的额头滴落,雨滴所过之处,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样关怀的目光,而后那雨滴顺着阿难的脸颊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襟。
“你不是他。”苏颜抬了抬手,想要抚上阿难的眉眼,可她突地将那只手缩回,只余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是谁?”阿难忽地听见了那女子的声音,本来有些欣喜,可又听着她那失望的话语,竟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难道是为了她口中所说的他吗?
“他是谁?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阿难的声音有些急切而苦涩,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有些失控。
可出家人不该如此。
雨夜下那把青色泛白的油纸伞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听得“嘭”一声。
翠竹灯跌落在地,烛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