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亮之前,夜色仍如浓墨般晕染开来,特木尔站在东门前,目光穿透黑暗,锐利如鹰隼。他的手指轻轻一挥,瓦剌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来,准备作出攻城的声势来吸引石头城守军注意力,兵器碰撞,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战鼓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仿佛要将整个夜空撕裂。
就在这时,北门方向突然爆发出一片火光和喊杀声,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花,映红了半边天际。
火光映照在特木尔的脸上,将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红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淡淡的笑意,他觉得城里的人扛不住了,等不到援兵,只能再次袭扰或是突围。
如果是突围,特木尔也认了,毕竟他的目的是夺取石头城,他和阿木塞对望一眼,决心假戏真做,全力攻打东门。
随着特木尔的一声令下,瓦剌士兵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此刻的石头城东门城墙上,正是王玄明在指挥,连续作战之后,城中百姓血性早就打出来了,现在城里的人无比团结,瓦剌军攻势虽然猛烈,可石头城却像是一块顽石,面对汹涌潮水一次次的冲击,险象环生却屹立不倒。
阿木塞不动声色地悄悄赶往北门处,他的心中怀着一份急切与期待,想要去北门会一会自己真正认定的对手。
北门外火光骤然升起来,果真是于冕亲自率领着人马杀将出来。
他在城中煞费苦心地精心挑选了三百名英勇无畏的勇士。这些人里,或多或少都具备一些武艺在身,其中有大户人家的保镖护院,有商行护卫队的精壮护卫,还有几个是城中平日里声名不佳的地痞黑道。在往日,于冕对这些人并非能完全信任,但在今夜,局势紧迫,他别无选择,只能将信任给予这些人。
在这三百名勇士之中,于冕又精挑细选出十名敢死队员,他们将要跟随于冕一起冒险潜入敌营,烧毁敌人至关重要的粮草物资。
三百名勇士,意在搅乱局势;而这十名敢死队员,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于冕亲自带着这三百人一口气冲进了瓦剌营地,一边厮杀一边放火。
“动作迅速!别恋战!”
于冕大声喊着:“火烧起来就撤,按计划行事!”
这三百人平素都是斗狠好事的凶悍之徒,烧杀掠夺之事,他们倒也不算陌生。
一把火将桑军营地点燃,三百人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疯狂的往北门跑,他们一路狂奔,不少人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控制不住的那种大笑,更有几个顽劣之徒,时不时停下来给身后气疯了的瓦剌追兵来上几刀。
“去寻粮草物资在何处。”
于冕带着十名敢死队员趁乱往瓦剌人的粮草存放处潜去。
这瓦剌的营地里没剩下多少人,四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喊杀声,于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瓦剌人的粮草物资所在,只待一把火起,便可大功告成。
只是于冕这才发现,阿木塞正在等着他。
粮垛处,阿木塞抱刀而立,一脸冷意地凝视着于冕,在他身旁,多名黑衣人早已拔刀出鞘,寒芒闪烁。
“果然是你。”阿木塞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平静之中带着一丝玩味。
于冕微微眯眼,眼中忽地有精芒爆起,二话不说,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雪亮的电光,直奔阿木塞的头顶狠狠劈去。
时间紧迫万分,于冕着实没有心思寒暄客套。
这一刀,势如雷霆,仿佛要将阿木塞一劈为二。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阿木塞竟连眼皮都未曾跳动一下,手中长刀一挑,宛如一条冲天而起的黑龙,刀尖迎向于冕的刀刃,刹那间,铮铮鸣音响起。
刀尖碰刀尖,碰撞出点点耀眼火星。
短兵相接的这一击,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再来!”阿木塞一声长啸,长刀挥洒出一片森寒光芒,片片雪亮的刀光如雪花纷飞而至,将于冕笼罩其中。即便如此,于冕仍旧一声不吭,骤然手腕发力,刀尖旋转着穿过片片刀光,直刺阿木塞胸口,俨然是一副以命搏命的凶悍打法。
阿木塞把头一偏,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刀,随后身体像陀螺般急速旋转,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便来到了于冕身侧。
这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曾多次相互对峙,却始终难分胜负。
两人同样使刀,阿木塞的弯刀走的是轻灵之风,于冕的刀却是军中之路数,大开大合,招招致命。
于冕一心想要硬碰硬,尽早结束这场战斗,可阿木塞却似脚底抹油一般,总能在于冕的凌厉刀光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一时间,两个人激烈缠斗不休,看起来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在于冕和阿木塞激战的同时,敢死队员们与阿木塞的手下展开了殊死搏斗。敢死队员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都是悍勇无畏之辈,以一敌多,毫不退缩。然而,黑衣人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敢死队员们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开始出现伤亡。
如此一来,于冕心有牵挂,动作便不如一开始那般凌厉威猛。
此刻,于冕的刀被阿木塞格挡住,这次,阿木塞没有闪躲,压下于冕刀锋的同时,屈膝猛地往前顶去,狠狠撞在于冕的小腹上,将于冕击退数米。
强烈的撞击让于冕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体,嘴里一阵发甜,于冕闷哼一声,强行压下即将涌出的鲜血。余光一瞟,发现身形距离粮草很近,于冕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诱使阿木塞进攻。阿木塞的刀锋如影随形,可于冕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翻滚躲避,顺手捡起一个火把,奋力抛向最近的粮垛。
粮垛瞬间被火焰吞噬,火势在夜风的助长下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条肆虐的火龙,将整个粮草区化为一片熊熊火海。
瓦剌人的营地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阿木塞也无暇继续与于冕缠斗。士兵们惊慌失措,试图扑灭火势,但这却为于冕和他的队员们提供了逃脱的绝佳机会。
于冕和剩余的敢死队员们在火光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背负着牺牲的同伴,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他们利用混乱抢过几匹马匹,消失在夜色之中,疯狂地赶往北门。
“赶紧支援东门。”进城之后,于冕甚至来不及悲伤,便心急火燎地立即赶往东门。
以数名敢死队员的宝贵性命换来的这几把火,实际上并未杀伤过多的瓦剌士兵,然而却成功烧掉了瓦剌人的粮草物资。
这一下,瓦剌人必定撤退无疑。
没有了粮食,瓦剌人还能支撑几天?人或许可以一天只吃一顿来勉强维持,可是马却不行,没了马,瓦剌人也就丧失了最大的优势。更何况,瓦剌人难道真能饿着肚子继续攻城吗?
东门。
此刻,特木尔也得知了粮草被烧的消息,恼怒至极的他在气急败坏之下,疯狂地下令不惜任何伤亡全力攻城。这一下,守城的人所承受的压力瞬间变得更加巨大起来。
城墙上,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四溅,残值断臂随处可见。瓦剌士兵们如疯了一般,架着云梯不要命地往上攀爬,守城的百姓们则拼命地用滚石、热油、箭矢回击。每一刻都有人惨叫着从高处坠落,有的被砸得脑浆迸裂,有的被热油烫得皮开肉绽。
于冕赶到时,只见一名守城百姓被瓦剌人的长枪刺穿了胸膛,却仍死死抓住枪杆,不让敌人攻上城头。而另一名百姓,胳膊被砍断,却依旧用仅存的一只手挥舞着大刀,砍向爬上城墙的敌人。
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攻与守都陷入了如同深陷泥沼之中的苦战。
一直到了天亮的时候,特木尔眼看无论如何也攻不下东门,只能万般无奈地选择退兵。战场上,硝烟弥漫,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让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于冕等人来到北门,放眼望去,瓦剌军营已然化作一片废墟,瓦剌人的军队正聚集在那里。
特木尔和阿木塞还有几个人站在队伍前边,似乎在说着什么。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也能猜到他们的心思,光是想象一下,都能感受到瓦剌人的滔天愤怒。
“这群草原蛮子,活该饿死他们。”严七斤往城外使劲吐了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恶狠狠地骂道。他的脸上还带着战斗留下的伤痕和尘土,眼神中却透着复仇后的快意。
严七斤的话让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笑声中却夹杂着一丝悲伤。于冕望着城外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胜利的喜悦在心头涌动,但那些牺牲的战友的面容却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想起那些一同出生入死却再也回不来的兄弟,于冕的眼眶微微泛红,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看着眼前瓦剌人的狼狈,又感到一丝欣慰,他们的牺牲终究换来了石头城的生机。
严七斤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咧着嘴笑,可笑着笑着,泪水却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们做到了,兄弟们的血没白流。”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既有胜利的激昂,又有对逝去之人的怀念。
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在悲伤与快乐之间交织。他们深知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是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那些牺牲的人,用自己的死亡给石头城活着的人换来了生机。孤注一掷,终究还是觅得了那一线获胜的可能。
瓦剌军营。
粮草已化成焦黑的灰尘,特木尔望着眼前的惨状,面色铁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那烧掉的粮食仿佛是系在他脖子上的夺命绳索,越勒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特木尔仰天怒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猛烈。
没有粮食,他全然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攻下石头城;攻不下石头城,他更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太师也先的熊熊怒火。
特木尔满心愤懑,极想发火,可看着身边一脸冷意的阿木塞,他那到了嘴边的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眼中满是憋屈和无奈。
“退兵吧。太师那边,我去替你解释。”阿木塞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和迷茫。此次的失败对于一向骄傲的他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局势,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得这般田地。
在于冕的手中落败,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可事实上他此刻内心更多的是无奈。或许在他猜到对手是于冕的那一刻,他就在脑海中预想过类似的场景,但真正面对时,那种挫败感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特木尔听到这话,犹如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他瞪大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冲着阿木塞咆哮道:“你懂什么!这是我的耻辱!我的失败!”
阿木塞微微侧过头,避开特木尔愤怒的目光,他的嘴唇紧抿,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烦躁,冷冷地说道:“现在发火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回去交代吧。”
说完,阿木塞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去,一刻也不想再多看一眼。他的脚步沉重,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此次的失利让他的声誉受损,未来在军中的地位恐怕也会受到影响,可面对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特木尔,他又感到无比的厌烦和无奈。
特木尔望着阿木塞远去的背影,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抽打在旁边的士兵身上,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士兵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惹祸上身。
特木尔怒喊一声,却尽是无能狂怒。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打转,心中的愤怒和沮丧无处发泄。
瓦剌人的队伍开始撤回草原,看上去队形还算齐整,但怎么看都像是草原上吃了败仗的狼群,连脊梁都被打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