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台上，少年的成交价最终定格在七十五万，一声槌响，似为这场闹剧画上句点。
那双漆黑的眼最后还是闭上了，只是眼睫还在颤，苍白的手紧紧攥起来，嘴唇颤抖，喃喃声音很小很小，埋没在人群中听不真切。
而人群则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下去，亢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躁动。
拍卖会就这样突兀结束了。
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老爷们目的既已达成，也懒得再维持体面，起身离席，三三两两，迫不及待地朝后门出口涌去。
人群如决堤之洪，朝着后门蜂拥而去，灯光也一闪一闪的，从后到前熄灭，展厅里不流通的空气此时好像也莫名呼啸起来，猖狂的大笑。
许陈身不由己地被裹挟进人潮，脚步踉跄地向前移动，手拉着季常秋的腕，心中焦躁如野草般疯长。
拍卖会落幕，贵族匆忙撤离。
他们也得跟上，但前提是，先让季常秋知道真相。
念及此，许陈逆着人流，一把拉过季常秋，朝着表明修整室的小道快步走了过去。
关上休整室的门，走廊里喧嚣的人声被隔绝在外，房间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间里微微回荡。
许陈反手锁上门，将季常秋拉到桌边，压低声音语速急促：
“常秋，情况不对劲。”
“城里要出事了。”
季常秋抬起头，深绿色的眸子依旧是平静如水，静静望着他。
许陈深吸一口气，竭力组织着语言，将他从公告上看到的内容，以及街头巷尾听来的传言，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季常秋。
贵族提前撤离，拍卖会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要弃城的真相。
“……公告上说，拍卖会结束后，所有人会统一撤离，走地下通道。”
“撤离时，城内所有主楼都会释放毒气，驱赶平民出城，让他们直面兽潮，生死全靠自己。”
“然后那些贵族，会通过地下通道逃躲过这阵风头，另寻生路。”
许陈的声音压得很低，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在直面这个残忍真相时还是不自觉的颤了。
他想再补一句我们无法拯救这座城的其他人，只能优先自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就这么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哑了。
季常秋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只是深绿色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紧缩了一下。
当“毒气”两个字入耳时，她一直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呼吸，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毒气……”
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似自言自语，表情却逐渐变了。
许陈敏锐地捕捉到她神情的异样，心中一紧，连忙追问：“怎么了？你知道毒气？”
季常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许陈，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要放毒气了……”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开始变得飘忽，语调也变得异样起来。
“要放毒气了……”
“这座城，要死了……”
如同魔怔一般，她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抖语速越来越快，苍白的脸上也泛起病态的潮红，像一朵在绝望中盛放的血色花朵。
“季常秋！队长？”
许陈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被她猛地甩开。
季常秋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唤，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朝门口跑去。
“我得出去！”
“我得出去！我必须出去！”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就彻底丧失了理智，只剩一个不知缘由的直面牵引着肉体，不顾死亡不顾大脑，推着她跑。
“常秋！冷静点！”
许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回，语气焦急，带着一丝怒意：“外面很危险！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这样出去会死的！”
季常秋却像听不到他的话，眼神空洞，只有本能的恐惧和抗拒在疯狂滋长。
“……我必须出去的…”
她还在不停地挣扎，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想要挣脱许陈的束缚，冲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门外才是唯一的生路。
许陈见状，心头一横，猛地用力，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不让她再乱动，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能安心。
季常秋还在徒劳地挣扎着，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嘴里不停喃喃着“毒气”、“出去”之类的词语，语不成句。
许陈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也能感觉到她震耳欲聋狂跳的心跳。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他只能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轻声安慰，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冷静点”
“你需要出去做什么，你告诉我……”
季常秋眼中的恐惧依旧浓烈，却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那是比恐惧更深邃的迷茫。
她无神地转向许陈，喃喃低语，语调破碎：
“我必须出去……放开我……我必须出去……还有东西……我还有东西没带来，我要带走的东西……”
许陈看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咬了咬牙，再没有犹豫的将那张邀请函放到她冰凉的手中，再一点一点让她攥紧了。
开口说：“你要带走什么，我帮你去拿。”
季常秋似乎已失去所有理智，瞳孔深处，浓稠的绿逐渐被无尽的漆黑吞噬。
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
“废弃工厂后门……我母亲埋在那里。”
“那里……有她的遗书。”
“她说，如果这座城要死了……那就带上她的遗书，让她换种方式活下去。”
“遗书里，有她最后要教我的道理……我要去拿……我要去找她……”
许陈毫无半丝停顿，捧起她的脸，看着那双盛满迷茫的眸子，声音很轻又很重：
“别怕，我帮你去取，你就跟着人流，拿着邀请函，保证自己的安全。”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