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那样无声无息地降临又悄然离去。
橘儿辗转反侧,整夜未眠。
——许陈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窗外晨光熹微,橘儿却觉眼皮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连妆容都难以遮掩这一夜未眠的痕迹。
她轻叹口气,机械地拿起胭脂,却在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又想起了许陈。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橘儿的手微微颤抖,胭脂晕开了边缘,像是一片淡淡的血迹。
“橘儿!”赵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你那几个常客都来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橘儿回过神来,慌忙擦去脸上晕开的胭脂。
“妈妈,我今日身子不适,能否——”
赵妈妈推门而入,看到橘儿那副模样,顿时皱起眉头。
“瞧瞧你这副样子,哪像是能接客的?”
橘儿低下头,不敢与赵妈妈对视。她怕对方从她眼中看出什么。
赵妈妈上下打量着橘儿,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那些常客就推了吧。”她转身欲走,忽又停下,“不过申时裴大人会来,其他公子哥儿什么的就算了,你可别给大人物也伺候得不好了。”
裴大人?
橘儿浑身一僵,脑海中闪过那天那支几乎取她性命的箭。
随即又是许陈的身影……她的生命里,他的痕迹似乎如影随形。
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赵妈妈见状,却误以为她是听到了裴大人的名字而害怕,不由得摇头叹息。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赵妈妈嘀咕着,“算了,好歹你至少脸蛋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好伺候着裴大人就是。”
说完,赵妈妈便离开了房间。
橘儿长舒一口气,她必须振作起来,至少在裴大人面前,她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时间缓缓流逝,橘儿坐在房中,听着楼下的喧哗渐渐褪去又慢慢热闹起来。
申时将至,橘儿强打精神,再次整理仪容,走向会客轩。
她换上了一件素雅的衣裙,淡施粉黛,眉眼间透出一丝柔弱的美。
“裴大人到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橘儿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袖,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的微笑。
裴汉迈步而入,一身官服挺拔,气度不凡。他完全没有平时在青楼中懒散的样子,眉宇间尽显严肃。
“见过裴大人。”橘儿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垂着眼眸,不看他。
裴汉点头示意,目光却一直在橘儿身上来回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
“请大人入座。”橘儿引导裴汉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一旁,开始为他斟茶。
裴汉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橘儿。
“虽然问着冒昧,但裴某不得不提,姑娘的剑法从何处学来?”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橘儿手中的茶壶险些滑落。她强自镇定,装作一脸茫然。
“大人说笑了,奴家只是一介弱女子,哪会什么剑法。”
裴汉并未被她的伪装所迷惑,继续追问。
“昨日舞剑,便能看出姑娘的身手非同一般,不用跟我客气的,你直言就好。”
橘儿心中一惊,表面却依旧保持着困惑的神情。
“大人必是误会了什么。奴家从未习武,舞剑……也不过是依照着好看学的,本质上跟乐器没有区别,怎么会有什么身手可言呢……”
裴汉微微一笑,却是不再追问剑法之事,而是话锋一转。
“姑娘家世如何?”
这话让橘儿却是更加窘迫了。
她的家世?她一个妖,一个被迫杀人的妖怪,她能说什么家世。
“奴家…出身微贱,不足挂齿。”
裴汉见她支支吾吾,目光愈发专注。
“不必紧张。”裴汉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温和了下来,“我并非来为难你。”
橘儿抬起头,却发现裴汉的眼中,竟是欣赏。
“实不相瞒,”裴汉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我今日前来,是想邀请姑娘加入衙门。”
橘儿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加入…衙门?”
裴汉点头:
“不必跟我推脱,你的身手不凡,如若加入衙门,定能为正义伸张贡献一己之力。”
橘儿完全呆住了,她甚至忘记了伪装,满脸的吃惊,连恐惧都来不及恐惧。
加入衙门?
她一介妖,如何能加入人类的衙门?而且,她的任务是杀人,是那个神秘的黑影要她杀的人……
“大人,这…这不合适吧?”橘儿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奴家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裴汉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一脸“如此谦逊,如此深藏不露”的欣赏。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衙门除了明面上的捕快,还有暗中行事的密探。姑娘若愿意,可以成为其中一员,不必公开身份。”
橘儿的思绪开始混乱。成为密探?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更加危险?如果被发现她是妖怪,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如果她拒绝,裴汉会不会起疑?
“大人抬爱,奴家…奴家需要考虑一下。”橘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裴汉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缓缓点头。
“理应如此。这不是小事,姑娘可以好好思量。”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若姑娘决定了,持此令牌来找我。”
“……多谢大人。”
裴汉站起身:
“姑娘身手不凡,想必背后有高人指点。若能为朝廷所用,实乃大善。”
裴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留下橘儿一人坐在原地,思绪万千。
高人指点?黑影算是高人吗?
橘儿攥紧了袖中的令牌,感受着其上冰冷的触感。
加入衙门,成为密探。
这是……她的出路吗?
密探……
一个需要在满月之时便出手杀人的密探吗?……
……
另一边,同样一晚上没睡着的许陈站在窗前,烦躁得想要砸点什么。
昨日丢失的那张记录纸条,成了要在暗中夺他性命的刀刃,可偏偏,他一点反制方法都没有。
阳光从窗缝中斜射入室,落在他的办公桌上,照出一层薄薄的尘埃。
那张纸条记载着所有被他“处决”之人的罪行,若是被任何人发现,他便会立刻从一个“行侠仗义”的形象跌落,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即使他杀的都是恶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在乎。